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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七号的幻觉
摁了壁灯,客厅一下明亮起来。骤然的明亮让林恒轻抖了一下身子,但右手依然擎着。这是林恒的习惯,他怕指间的烟头烫坏了沙发。烟已经熄了,只是烟灰没掉,还直直长长的挺着。
拿起烟灰缸,秀文轻轻点了点烟嘴,嗤的一声,一长截烟灰慢慢淹在烟灰缸浅浅的水中,渐渐柔软着躯体。抽拔烟头的时候,林恒醒了,他把烟头捏得太紧。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林恒惺忪着眼睛,有些慌乱。
你又睡沙发,想干吗?晾我是吧。我又没得罪你,你怎么就连碰都不肯碰我了呢?
秀文向来喜欢用这种机关枪式的语调,哒哒哒、哒哒哒,一阵扫射,目标基本上全歼。
林恒太熟悉这种高密度的发问了,所以习惯的一怔,话脱口而出,再有一个礼拜不就没事了嘛。
一个礼拜?什么意思。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再过一个礼拜就没事了?
林恒听到后悔正鞭炮一样在体内噼啪炸着。不过林恒也知道,在秀文面前自己向来就没掩饰住过什么。停了一停,林恒索性老实交代,我、我碰了小姐,他们都说两个礼拜过了才是安全的。
秀文的暴跳如雷与林恒的想象分毫不差,你敢去嫖娼?林恒,我哪顿饭给你做了熊心豹子胆了?你竟敢去那种地方!说,哪天去的?跟谁去的?还干了些什么?
林恒急了,你小点儿声,花花还在写作业呢。反正错我已经犯了,要杀要剐要砍要伐我随你,离婚的话我净身出去,行了吧?
你也怕花花知道你那副丑恶嘴脸?你还有廉耻吗?离婚,没那么便宜,给我说清楚了,哪一天去的先说!
说具体的,我问你哪一天去的!
林恒没抬头,他知道秀文的眼睛肯定是红的底色,瞳仁里有一撮蓝色的火苗。林恒知道自己也不能抬头,一抬头,秀文的火苗就能把他吃了。
真记不清了,咱能不能跳过去,你直接说怎么办好了。
不行!
秀文的嘶叫像撕裂着的布帛,夹着几丝沙哑,还有些仇恨的哽咽。
记不清我替你回忆,从今天往前。今天十一号,在家陪花花做了一天的奥林匹克习题,不可能了,说昨天。
昨天周六,不是去你妈家扛了一天的白菜?
什么你妈家?她不是你妈?
是、是我妈,昨天给我妈家扛白菜。六楼,上下九十多趟,累个半死,肯定不是。
那前天,九号,九号上班,从早上想。秀文一直拿着烟灰缸,最歇斯底里的时候哐的往桌面上拍了一下也没撒手。
九号?九号被领导支使了一天,替他找马桶选瓷砖挑水龙头,末了还被训斥说买贵了,累出一肚子冤气。八号,可能是八号,周四公司一向没事,几个人闹着玩就——
放屁!八号我跟你去花花的班主任家送礼,假还是我替你请的。你说把花花养这么大你费过什么心思,还不都是我!
那、七号?我这脑子里乱得跟糨糊桶似的。秀文,咱不盯这个行不行?
不行!秀文哭了,眼睛像个年久失修的水龙头,有点要更新换代的意思。
那你别哭行不行?让花花听到笑话,我再回忆好吧。六号我好象回家做的晚饭,五号是花花抑郁症复诊的日子,为了挂专家号我四号晚上十点就排队去了。三号往前就不可能了,没这么早。秀文,要不你就饶我这一回,行吗?
林恒死命的咬牙,可眼泪还是顶开眼眶跑了出来,这一松劲,泪水顺着皱纹的沟沟壑壑,一瞬间爬满了脸。
你还好意思哭?大老爷们啊林恒,想想你做的烂事,恶不恶心?你也算是受过教育吧?
吵吵吵,你们就知道吵。我做了一天的题,头都大了,这好容易熬到最后一题日记的作业,你们就在这没完没了地吵。闹什么闹,不能过就离呗。
秀文和林恒一下都有些发愣,排了一夜队挂了专家号都没让花花说出过这么多话,这深更半夜,花花陌生而稚气的声音却在客厅里缭绕着、回荡着,交织出一种喧闹来。
似乎是灵机一动,林恒一个探步跨了上去,花花,刚才你说写日记,能给爸爸看看吗?
秀文也反应了过来,连连点头,对对对,花花,我们只看你们老师布置的那份日记。
你偷看了我自己的日记。
花花的口气满是愤怒,扭身把书桌上一个笔记本抓住一角扔了过来,然后头也不回,嘭的摔上了门。那一刻,林恒和秀文都看到了花花脸上怪异的冷漠。
顾不上别的,林恒只想尽快把七号给找出来。只要那天不在家,就有足够的时间和机会了,只要确定罪证,一切都会跳过这一层。
四月七日
今天下了一天的雨,爸爸上楼时为了逗我开心背着我走,地上的水让爸爸滑了一跤,在家里躺了一天。看着爸爸不再忙忙碌碌而是就那么躺着,真是难得。
林恒听到长长的一声叹息,但不是自己的。秀文蓬松着头发,盯着林恒老半天才骂出一句,你脑子出幻觉了吧?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