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九年，我高考。

 

虽然只是偏居在一个小小的县城，那一年的四、五月份开始，气氛也和全国一样，变得非常的微妙，一些前几年考上大学的学长们纷纷回到老家，带回来各种各样的消息，让我们好奇，也有点紧张。本来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我们，也忍不住偷偷的听广播，北京的一举一动，也牵着我们这些考生的心。是啊，十一年的苦读终于要熬到头了，却遇到这事，不由得让我们担心。

 

一天晚上十点钟，放了晚自习后，班主任把我和几个学生干部叫到了家里，在晕暗的灯光下，他神秘而不无忧心地对我们说：“是不是能正常高考真是说不准，看起来你们得做好准备。”我们心一惊，黯然无语。是啊，我们又能做什么准备呢，最大的可能是推迟吧，难道会回到十几年的那场浩劫，高考因此中断？

 

还好六月过后局势天翻地覆，在我们的这个小镇，迅速恢复了平静，我们才轻了一口气，全心投入到复习中去。

 

在我们老家的高中，高三是没有新课的，早在高二以前，就通过周日加课的方式，把高三的课全部上掉，高三全年就是复习，而且是从初一的课程开始。虽然这种方法有点野蛮，但我觉得还是很有用的，有一些内容，只有当你再学一遍的时候，才能真正的理解，可以把以前的书读薄、读透、真正的读懂。

 

在学校里，高三毕业生是一群特殊的人，可以不参加任何和学习无关的课外活动，连教室里的灯都可以长明一夜。我们当时正常的学习时间是分四段，早上六点到七点是早自修，主要是语文和英语，然后是上午四节课，下午四节课，晚上七点到十点是晚自修，说是自修，也有用来上正课的。但更多的同学是晚上十点后会主动给自己加上一到两个小时，有时候教室会熄灯，就得点腊烛，于是每个人的课桌里都会准备个好几根。

 

最后的两三个月基本上已经不系统复习了，整天是模拟考试。当时最有名的模拟卷是来自北京的海淀中学和湖北的黄岗中学，反复的测试让我们对高考的题型、方式已经熟透了。我当时的特点是各门功课比较平均，每次考试班上的总分第一是非我莫属，要说七门课里，最有把握的是物理和数学，最差的是语文和英语。

 

真正让我自信心大增的是一次数学模拟考，当时对学生苛刻无比的数学老师在公布完每个人的成绩后专门提到我，对我大加赞扬，说只有我才是真正学透了，以我的水平高考肯定没有问题，听得我心花怒放，心里盼着高考早一天到来。

 

真的到了高考那三天，家长和老师们好像比我们都紧张，校方还准备了一大盆一大盆的冰块准备对付高温，结果那一年天气一点都不热，阴天，还有点小雨。我已经忘记自己走进考场的那种心境了，只是觉得和每次模拟考没有太大的区别，一门、一门的考下来，就过去了。但最后一门考完，却有一种平时所没有放松，那种真正的放松，一种绷了好久的铉终于放开的感觉，是一种奇特的虚无和兴奋。

 

其实人的一生真得是有各种运气成分在里面，我们那一年高考，巧的是英文特别简单，而物理特别难，难到平均分都不到60分的及格线。其实我自己对物理比数学还有把握，在做物理考卷的时候，感觉就象在和出题老师进行交流，为他们出题的巧妙精彩而击节叫好，但做到最后一题的时候，碰到了麻烦，怎么也做不出，但我还是列出了一个解题的思路。

 

另一个运气是在于那一年的志愿填报方式，可能是因为那一年的特殊情况，是先出来分数，再填报考志愿。正因为如此，每一年非常重要的估分环节在我们那一年只是走了个形式，七门功课710分的总分，我自己估的是500分到600分之间，但没有想法，真正出来的分数竟然还超过了这个大区间，达到了602分，这可是一个我想也没有想到了高分。特别是我的物理，达到了惊人的97分，比平均分高四十几分，好像还进了全省的前几名，我最后一大题都没有算出结果，也不知道为什么给我这么高的分。后来教我物理的石老师因为我的成绩还获得了省里的专门奖励，他告诉我是因为解题的思路比较独特，让评卷老师大为赞赏。真的要谢谢这么宽容的评卷老师！

 

分数出来后，在七月底报志愿的时候却碰到了一些插曲，当时我大姐夫的父亲是县里的教委主任，正在北京开会，为我报志愿的事紧急传信回来，让我报上海而不要报北京的学校，可见当时的气氛还是不太稳定的。于是我从小梦想的清华大学离我远去了，上海有什么学校呢，我当时只知道有一个复旦，而且我们正好有一个远亲（其实只老乡）在复旦当校长助理，但她看我的理科成绩明显好于文科，而且我自己也喜欢物理方面的，她就强烈建议我报上海交大，我当时最想上的是“自动控制”专业，填为第一志愿。没想到因为那年动乱交大自动控制减少了招生，在省里只招了一人，我就被调剂到了新开的“技术经济”专业。

 

到现在为止上海交大在老家的名气也不是很响，记得我被录取后，一个亲戚还很是为我遗憾，说我考得这么好，怎么只报了一个交通大学，毕业以后不还是只能去什么“铁路段”或是“交通局”吗，还好她没有说只能做一个“交通警察”。

 

就这样，我在动乱那年完成了人生最重要的一次考试，来到上海，步入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走入人生一段全新的旅程......

 

 

山里鱼 《高考那一天》

转自车坛影协网站： http://www.ctps.cn/photonet/default.as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