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山印派代表人物赵古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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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雄法严?别开生面虞山印派代表人物赵古泥
在当代篆刻界,可被尊为大师级的人物寥若晨星,除浙江安吉吴昌硕、湖南湘潭齐白石、安徽黟县黄牧甫、江苏仪征吴让之等为数不多的几位杰出人物之外,当数我们虞山福地的赵古泥了。赵古泥(1874—1933),初名鸿,更名石,字石农,号古泥、慧僧、泥道人等。他出身贫寒,完全是凭着顽强的毅力刻苦求学才成为卓然大家。他21岁时有幸有缘结识了吴昌硕并从其游,使他的治印和诗文书画都打下了良好的基础。滴水穿石,聚沙成塔,至40岁后终于厚积薄发,别出新意,开宗立派,形成了一代宗师独特的自家面目。在异彩纷呈的众多篆刻艺术流派中,特别是他还被笼罩在吴昌硕大师的艺术光环之下,要自成面目、独树一帜,何其艰难!追溯赵石的艺术人生道路,可以看到,他的成功既来之不易,却也水到渠成。
赵古泥出生于常熟西塘市,早年丧母,家境艰难,成年后仍是家徒四壁,常常乞米借债。我们在他的两卷《泥道人诗草》中能体味到作者对生活的感慨。其父赵少游在小镇上开一小药铺,无力栽培儿子,勉强让其读了三年私塾,就要他辍学去药肆里习业,后又送他到金村小药铺去当学徒,期望他以后能以此谋生。赵石对经商之道没有兴趣,对书画篆刻却有着天然的喜爱。
传说赵石8岁参加乡里的书法比赛,惨获倒数第一,被赠与一篓豆油,意在勉励他要不断“加油”,这件事强烈地刺激了这位上进少年的自尊,成为他从此顽强刻苦求学的心理压力和精神动力。下一届比赛时,他竟以出色的成绩名列前茅。众人大惑不解,一位老者点破道:“我每天早起磨豆浆,总见他屋里已亮着灯,如此刻苦自励,这成绩岂是侥幸得来的?”9岁时,他向同村的金某求刻一方姓名印章遭到白眼冷遇,遂发愤搜求印谱开始自学刻印。没有石章印胚,他在砚台背面练习;没有刻刀,他用大铁钉打磨改制。“三更灯火五更鸡”,陪伴他日夜发奋刻苦学习书法、篆刻。酷暑难熬的夏夜,他把双脚伸在瓮中躲避蚊虫叮咬。在药肆当小学徒很辛苦,每天清早必须比别人起得早,他“辨色而起,临摹鲁公(颜真卿)书数纸然后启门”;晚上干完活等人家都睡了,他才能在昏黄的小油灯下开始认真学习书法、刻印,废寝忘食,风雷不辍。他的求学之路崎岖坎坷,悲凉的生活一度让他看破红尘,去苏州寒山寺要求剃度,打算出家皈依佛门,虽然最后被主僧劝了回家,日后他却给自己题了一个“慧僧”的名号。
赵古泥“烟邨”印
大凡成功者,他们虽出身、性格、境遇、能力等各有不同,但都具有远大的理想和超常的毅力,且大多在童年时即显露端倪,如人们常说的“三岁知老相,七岁定终身”和“自古英雄出少年”。赵石如果不是少年时代就志存高远,或许很难冲破乱世的困顿、生活的艰辛,而在艺术上成就一番作为。他在篆刻印章、镌刻砚铭、书法国画及诗文方面积累的广博学问和深厚功底,无疑都得益于他数十年坚持刻苦研习、用心探索的顽强意志和坚韧毅力。
赵石一生追求艺术锲而不舍、坚韧不拔,治印逾万方。他“治印第一,书画次之,诗又次之”。后来他自号“泥道人”,笔者臆想,应该是表露了他在艺术道路的泥泞坎坷中一路跋涉的艰辛和磨难吧。
赵石父亲一心想让他学做生意,日后能够自立谋生,10岁就让他停止私塾的读书,到小药铺里当学徒。但赵石对经商做生意毫无兴趣,学徒几年一无所获,倒是对书法、刻印的迷恋越来越深,一发而不可收。其时,常熟有一位吴昌硕的高足李钟(字虞章,号愚庄),偶尔见了赵石的印章习作,爱其天资聪颖,感其勤奋好学,认定这位青年是可造之材,便贻以刻刀、印石和一部查篆字用的《六书通》,激励他加劲学习。在启蒙老师李虞章的悉心传授下,他学业大进。乐施善教的李虞章非但不怕学生超过他,还为赵石到处宣扬。幸遇这样的恩师,赵石的困顿人生出现了光亮。
同治、光绪两朝帝师翁同龢因为参与“戊戌变法”,被慈禧贬职回乡闲居常熟。据《翁文恭日记》记载,庚子(1900)十月十七日“晚访金门(即翁外甥俞钟銮),遇赵君石农,金村人,能篆刻,廿七岁,朴实可喜”。这次初识,翁同龢对他留下了良好的印象。又辛丑(1901)三月二十八日“金门甥到寒舍,偕赵石农同宿余斋,剧谈甚乐”。金鹤冲《暗泾杂录》卷二记“翁文恭旋里,居虞山之勃鸽峰,筑西山墓庐而居焉。赵古泥尝与余谒之”。翁赵之间有了深入交往。这位胸怀博大、奖掖后进的翁相国授之以书学要决,不断给予他鼓励和扶持。赵石也为翁氏镌刻过小印“叔平”,时相谒见。《翁同龢诗词集》中有《赵石农手摹其尊人卖药图遗像索题应以三首》。传说翁同龢在装裱店见到赵古泥伪作自己的对联后两人才开始交往,是民间误传。
赵古泥“叔平”印
赵古泥“叔平”印
赵古泥“叔平平安”印
赵古泥“叔平书画”印
后来,吴昌硕游虞山,古道热肠的李虞章不失时机地热心引荐赵石拜见师祖吴昌硕。吴激赏赵的天资与才华,觉得“当让此子出一头地”,劝其辞去药铺工作,介绍他去常熟名流、吴昌硕好友沈石友家去增广见识。在沈府为客的十余载,他遍览沈石友收藏甚丰的金石书画、玉石瓷器、钟鸣古玩,随沈一起读书、学字、吟诗、作画,并学到了许多文物鉴赏的学问,得益匪浅。其后,赵石又结识了常熟另一位大收藏家沈成伯,有缘见到其所藏碑帖印谱、砖瓦封泥、古陶镜泉等,极大地丰富了眼界,为自己的艺术创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他每年都要去沪上吴昌硕处小住几日,求教和切磋治印之道。星转斗移,赵石的艺事日臻佳境,渐渐形成了一代大家风范。
赵古泥“虞山沈煦孙字成伯号师米鉴藏金石印”印
赵石弟子邓散木撰《泥道人》、赵林1985年《追念父亲赵古泥》两篇回忆文章都介绍李虞章推荐赵石拜了吴昌硕为入室弟子。但据花亦明先生考,赵石同时代金叔远的《泥道人诗草序》和《泥道人墓志》、张鸿《赵石农传》、蒋志范《赵古泥先生传》,以及后来裴肯堂《常熟印坛简史》、李猷《赵古泥素描》及《抗战前常熟书画家述略》、施仁《常熟近代书画录》《常熟市志》等都未有“赵拜师吴”一说。按旧社会常规,赵拜李虞章为师之后,不可能再去拜师祖吴昌硕,但完全可以向吴求教请益。赵石也一直称自己是李氏弟子,据李虞章侄李猷记载:赵后来名声大过李虞章,每在人多处遇李仍必大声叫“先生”。另吴昌硕纪念馆馆长吴长邺在《我的祖父吴昌硕》一文中也未将赵石列为吴门弟子。
每一个艺术大师后面都有一大群弟子、艺友、私淑者,他们出自对大师的仰慕,自然而然会学习、参考、借鉴大师的艺术风格、创作手法,作品的艺术风貌就不可避免地受到潜移默化的影响。我们拜读古泥印谱,可以很明显地看出他年轻时学习、模仿吴昌硕的痕迹。虞山印社1993年编辑的《赵古泥印集》收录有他26岁时刻的一方白文多字印:“读不遍千古书,作不了天下事,识不尽海内人”,浑穆醇厚、拙朴自然,酷似吴印。如果将此印放在吴昌硕印谱中,足能以假乱真。在印边款中他发出“拟吴苦铁意,究未能得其一二为恨”的感慨。这段时期,赵石心无旁骛、全神贯注地学习和借鉴吴昌硕。甚至因为吴氏别号“缶庐”,他虔诚地将自己的书斋取名为“拜缶庐”,后来还自辑了印集《拜缶庐印谱》四十卷。据万石楼《赵古泥简传》介绍,赵石中年以后卜居沪上,与吴昌硕过从更密。传说缶老七十后,曾篆写印稿后命赵石捉刀代刻。
赵古泥“读不遍千古书,作不了天下事,识不尽海内人”印
赵古泥“拟吴苦铁意,究未能得其一二为恨”印
翁同龢的书法作品,以骨力遒劲、淳厚端肃而达到晚清书坛的顶峰,更以其状元帝师、革职编管的经历,受到时人的普遍关注。燕谷老人张鸿《赵古泥传》介绍:“其书以颜鲁公为基,泽之以苏玉局(轼)、米南宫(芾)。筋骨遒健,得松禅老人之髓。老人暮年以所用之印赠之曰:唯子可以继我矣!”即传说翁常请赵石代笔应酬,外人莫辨真伪。但李猷(字嘉有,李虞章侄)《赵古泥素描》言之凿凿:“有人说相国临死前一二年,将自己的图章赠与古泥,好像授权作假,其事实并不如此。因为我亲眼看见,古泥翻刻的相国名号两印(白文“翁同龢印”、朱文“叔平”,孟引祥藏),杂放在他自用印章之间,足见传说非是。”又据蒋志范、郑逸梅、沈传甲等前辈考证,当初常熟仿作翁书的有赵古泥、黄玉麟、巴西农、张子容、王録等一批人,往往乱真。钱莲士也曾伪刻翁同龢双面印,有边款。虽传闻不一,但足证赵石书法酷似翁书,完全达到代笔水准。
赵古泥“翁同龢印”印
赵古泥“翁同龢印”印
赵石在艺术探求中极大地得益于吴昌硕、翁同龢等名师大家的耳提面命、悉心指授,赢得了“松禅书法、苦铁图章”的赞誉,名满大江南北。
赵古泥“松禅居士”印
艺术创作最犯忌机械临摹、一味效仿。模仿和追随终究只是一个学习吸收的过程。即使学习或私淑某家某派达到惟妙惟肖的程度,没有自家面目,依然只是一个工匠式的“书奴”、“印奴”、“画奴”而已。齐白石曾谆谆告诫弟子们“学我者生,似我者死”。由于吴昌硕强烈的个性面目具有极大的吸引力和束缚性,大多学吴者只能亦步亦趋,成为平庸的传承者,难以成为有创造性的成功者。但赵石却不畏艰难,在学习积累达到一定高度以后,下定决心另辟新境,破茧成蝶。
赵古泥“镜人”印
艺术创作时必须心高、眼高才能达到手高。深得缶庐真传的赵石并不故步自封、裹足不前,他明白除了刀法技巧、篆法结体外,章法构图更直接影响印章的总体艺术效果。他在追随吴昌硕的学习过程中,注意到“缶庐治印侧重刀笔,故其章法往往有支离突兀者”。他从《郑庵所藏封泥》和《十钟山房印举》得到了很大的启发,在章法上有意识强化巧与拙、欹与正、虚与实、险与平、离与合、增与损、疏与密、轻与重、屈与伸等对应关系,使方寸之间的矛盾冲突更为突出,却又总能手段高超地“化险为夷”。他在篆法、刀法特别是章法上形成了“自家须眉”,“师缶庐而知缶庐已尽笔墨之穷,乃于章法求变而有成者也”,成就了自己的虞山派独特风格,“大江南北已吴、赵各树一帜”,被印坛所认同和接受,终于成为一代大家宗师。
赵石在深入学习中逐渐觉醒,具备了可贵的批评眼光,对印林公认的前辈大师敢于直言不讳,大胆评论短长、直陈己见,见人所不能见,言人之不能言。在“逃禅”一印款文中向名师大家提出疑问:“敬叟(丁敬,浙派篆刻的开山鼻祖)开口便仿汉锤凿,考其结体、用刀皆非,岂能者之欺人欤?”又在“瞻太阁”印款中道:“三桥(注:指吴门派创始人文彭)太板,雪渔(注:指皖派创始人何震)太纵。世之工篆刻者未敢道也。”他有感于吴昌硕强烈的个性风格对后学者的束缚之大,曾在43岁所刻一印的边款中称:“缶庐篆刻必为千古罪人,石作此印,以见一斑。”道出了要挣扎脱离吴昌硕窠臼的艰难。赵石的成功得益于其具备的创新蜕变能力,他师古而不泥古,故后来自号“古泥”并以此名世。在追随吴缶翁的众多学子中,能不被大师的光环淹没而成功地青出于蓝,“学吴而不为吴所囿,唯赵氏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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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古泥“瞻太阁”印
赵古泥“三桥太板,雪渔太纵。世之工篆刻者未敢道也。”印
赵古泥“缶庐篆刻必为千古罪人,石作此印,以见一斑。 蜕菴先生以谓然不?”印
赵古泥的最可贵处是他能带着理性的思考去学习,由初期的模仿、借鉴转而极具胆魄地蜕变出新,如蜜蜂辛勤采得百花之精华后,终极目标是要酿出自身的那一份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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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览主办:常 熟 博 物 馆 展览时间: 2015年3月15日起 展览地点:常熟博物馆D2展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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