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曾馈我对语图

标签:
对语图逆锋羲和雅居范曾文化 |
分类: 翰墨情缘 |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范曾先生去国数年。1994年2月某日,东声来电,说范先生回来了,暂住江苏饭店,约几个朋友年三十聚聚,问我有没有空。除夕之夜,本应在家和老人一起守岁,但范先生刚回国,估计比较寂寞,邀我前往欢聚,当然要去,就欣然应允。
大年三十晚上8时半,我和良化一起到了江苏饭店,先后抵达的还有朱小平、吴欢、立杨和东声。大家一起神吹海聊,联句作诗,把晤甚欢,我和范先生也对了不少,现在只记得两副,范先生出句:千寻素楮烟含雨;我对:万户祥符旧换新。我出句:十翼挥毫皆成无价之宝;范先生对:六朋联句固为有情者藏。那天,范先生还为我题了斋名《一夜庐》,并赠墨宝一幅,是他有感而发,口占的一首七绝。后来,我把斋名装裱在一个大镜框里,挂在了书房门楣之上。那天,我们玩到将近凌晨三点,范先生派车送我们回家,记得从安贞桥上了三环,很长一段路竟然一辆车也没碰到,我们犹如独行侠,一路风驰电掣,一会就到了。这样畅快的交通,与我们晚间的畅叙神侃倒是不谋而合。
此后不久,范先生迁到日坛公园西边的“羲和雅居”住了一阵子,我们又聚过几次。丁丑(1997)年那次,似乎是个秋日,范先生约我们去联句、做诗钟。那次人少些,只有报社的几个朋友:大保、良化、东声。
在画室坐定,先喝范先生从南方带来的新茶,海阔天空地聊天,茶过数巡,范先生说,该做诗钟了,他接连出句,我们就分别作对,有几个出句颇带“色儿”,是文人的无伤大雅的戏谑。联了个把小时,他突然兴起,说:今天画几张画。遂起身,走到案子后面。雅居的工作人员马上笔墨伺候。
他脱去外衣,只穿一件马甲,铺开一张四尺斗方,用镇尺压住,从笔筒里捻出一支长毫来。按部就班地浸水、濡墨、舔毫,突然,不假思索地用逆锋,从中间向左下方开笔,几顿几挫,竟不辩为何物。稍停数秒,又移向右上方,还是逆锋,中间留下寸许空白,哦,似是在一个水平线上的两只牛角。然后又在空白处勾了两笔,是额骨突出的牛头。接着是牛眼,往下是牛鼻、牛嘴,然后是牛颈、牛胸、牛脚,再牛背、牛身,牛臀、牛尾。我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实际上,也就是七八分钟,最多十分钟光景,一只微微向左侧头的健硕的水牛就画成了。
我们不禁惊叹,这是何等的功夫!如此迅疾,如此精到,真是现代庖丁啊!
范先生全神贯注,几乎没有抬头,只顾疾速运笔,一会儿,在牛的右下方,一个胖乎乎、面带微笑的小童出现了。他仰头叉腿,坐在地上,脸正好对着牛的眼睛。从牛鼻上垂下来一根细细的缰绳,从小童右脚腕穿过,打了个结,攥在小童手里。一牛一童,一人一畜,两者似乎正在无言地交流。这交流,通过两个媒介,目光和缰绳,虚实结合,相得益彰,留给欣赏者的,则是充分的想象空间。
白描稿完成了,范先生开始填色。古人说,墨分五色,就是墨也可画出颜色来:这五色是焦、浓、重、淡、清。范先生钩白描稿主要用浓墨,没用焦墨。填色就用重、淡、清三色了。这几种墨色,都是不同大小的色块,或染或擦,将牛的骨骼、肌肉、纹理,极为准确地渲染了出来,连迎光、背光的层次也显露无遗。那小童则是白衣皂褌,头上一撮刘海,耳垂一对耳环,憨态可掬,呼之欲出。
国画讲究多点透视,这幅画也不例外。单看牛,是俯视,牛尾高,牛头低,可以看见整个牛脊,几乎不见牛腹。小童却是平视,读者似乎要半蹲着,才和小童齐眉。两个视角融为一体,如高山低水,如神凡交汇,非但不龃龉,反而谐协和美,有一种特殊韵味。
大功告成,范先生在右上方落款:
岁在丁丑宝林来访吟诗作联为乐兴酣属余运斤遂有对语图出焉
十翼范曾
名款下,盖了两枚名章,朱文“范曾”,白文“抱冲斋主”。右上起首为椭圆形白文“丁丑”,左下压角为朱文“桃花源中人”。
我这个人脸皮薄,虽与一些书画名家认识甚至相熟,但从不好意思向他们求字求画,对范先生也是如此。这次他主动赠我如此精美的对语图,使我大喜过望。我连连称谢,他一挥手说:朋友不言谢。
随后,他也送了大保、良化、东声每人一幅墨宝。我记得给大保的似乎是仿八大山人的小品,那一阵子,他正研究八大。
范先生的这幅佳作,我视若珍宝,现在就挂在客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