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位要搞一年一度的春节联欢会，部门的老陈打电话来说，这回你带我们来个集体京剧的节目。我说，我都退了，免了吧，何况老干部那边也要我出节目。他说，不行，这事你还真不能推，我都报上去了。这次咱来点新鲜的。以前你代表我们，这回我们也上，我们大伙唱个集体的。他还有要求，不能唱样板戏。

这些年，在每年的联欢会上，我都要唱段京剧，成了保留节目。看来推是退不掉了，想辙吧。传统老段子，好听的很多，但一时半会谁学得会啊？我说，你们去买点京剧卡拉OK带，我挑挑看。上午去单位，小胡买来一套带子，我浏览了一下目录，心里有数了。就拿出一盘来，说就来这里头的第一段。

哪段？《甘露寺》。

这是京剧《龙凤呈祥》中的一个著名唱段。故事是说三国的东吴和西蜀结盟，共御强敌北魏。刘备借了东吴的荆州，但后来耍赖，不想还了。孙权就和周瑜定下了一条美人计，邀刘备到京口，说要把孙权的妹妹孙尚香嫁给他。实际上要把刘备扣为人质，逼他交出荆州。没想到孙权的母亲吴国太不知道这里头的猫儿腻，到甘露寺相亲时，见准女婿“两耳垂户，猿臂过膝”，大有天子之相，真要认这门亲了。周瑜恼羞成怒，想来武的。这时，吴国的老臣乔玄出面了，这老头是个和平主义者，也有人说他接受了刘备的贿赂，当了内奸。反正他拼命游说吴国太：哎呀，这个刘备可不得了，是皇亲国戚，他的几个兄弟个个厉害，咱们打不过呀！再说了，他们后头还站着个诸葛亮呢，千万不要把关系闹僵，不然咱们吃不了可得兜着走啊！

这个唱段，就是乔玄劝吴国太的说辞。劝说的结果，是“周郎妙计安天下，陪了夫人又折兵”。这是“三气周瑜”中的第二“气”。

《甘露寺》是马连良的拿手好戏。我小时候在北京的时候，胡同里的孩子都会几句“当阳桥前一声吼，杀得曹兵个个愁”。这个段子大家比较熟悉，多是流水快板，花腔不多。最重要的是，里面说到刘备、关羽、张飞、赵云、诸葛亮，一人没几句，正好每人分一段，学起来不难，听起来也有趣味。说干就干，中午，我把唱词写出来，小胡打了几份，把老陈、小朱、小杨、小郭找来，一人认一段，开头结尾归我。

大家马上在小胡的电脑上放碟。我先示范几遍，他们奇怪：怎么不是北京话呀？我说，老戏得念中州韵，比如“出”得念成“区”，“说”得念成“薛”，不然，就像样板戏了。他们把自己段落里的“中州韵”都标出来。我说，再来几遍，唱到谁那儿谁就得跟着唱，还得合韵啊！练了一会儿，有的说，这玩意儿，还真不好唱。有的说，这么快，在哪儿换气啊？我说，甭管那些，只要跟上节奏，怎么唱、在哪儿换气都行。

中午休息时间很快过去了。我让大伙回家在百度视频上搜索这个段子，下载下来，反复练习，反正还有十多天呢。他们说，你放心！过几天，你来，咱们合几遍。

我当然放心，这几个人里，两个博士，两个硕士，老陈还是人民大学的兼职研究员。不就这么几句唱词吗？几十万字的博士论文，几百万字的丛书都拿下来了，还怕这几十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