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浅

她有一头乌黑秀发。

染发流行很久了，周围的人似乎都变了发色：红色的、栗子色的、金色的、棕色的、白色的……但她从未想过改变。她想，黑色是最适合她的了。　

 那一年，他们奇妙的相遇。他有着干净的前额与眼睛，看起来白皙忧郁，很少说话。　

 或者只是因为他很少说话，在一大群朋友当中，她一向是大家注意的焦点，而他却几乎没有和她说过话。她奇怪他的沉默，于是愈发要想方设法接近他。　

 那一年的夏天，气候一反常态，天空总是湛蓝的，竟不曾下过什么雨，亦不曾到过37℃以上。或者是因为认识了他，连夏天也显得特别温柔。　

他们渐渐熟稔了起来，一道坐着公交车来来去去。有一天，因为车上人多，两人便面对面站着。她穿着一条黑色的无袖贴身连衣裙，两条细白的手臂吊在栏杆上。他忽然说：“你的皮肤像是透明的。”她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是盯住他看。

他说：“荔枝。”她不明所以。

他笑，不再说话。　

吃饭时，领导叫她敬酒。

她说不擅饮酒，不如让她为大家斟酒。斟到他时，他低声慢吟道：“红酥手，黄藤酒，满园春色宫墙柳。”她忽然羞红了脸。　

 餐后水果正是荔枝，剥壳后只见半透明的盈盈果肉，她忽然明白他的意思。水晶灯下她的手臂，是半透明的象牙色。

　 “身上的阳光像一封情书，蒲公英为传送思念赶路，火红的花热情地跳舞，翠绿的小草也跟着拍手欢呼……”赵咏华的深情歌声同华美的歌词一起在心里盛开。

她想是有点爱上他了。 　

他说，“第一次见到你先震惊你的头发，怎么可以有跟洗发水广告上一样乌黑靓丽的头发？”

“爱上你的秀发。”他说。

后来这句话在潘婷洗发水广告中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不同的是他的声音换成了一个幼稚的儿童的声音。　

冬天怎么看都像是个分手的季节，即使她秀发如云。

他走了，美国有太多他们这代人的梦想。

她没有哭，她不相信泪水或者记忆会换来什么不同的结局。但是她仍然留有她的黑发。　

次年新春，姐姐从香港回来，带来一瓶自染发膏，姐姐说操作十分简便。

她看见图示的颜色叫红李子色，盒子上的模特发色居然十分夺眼。

姐姐是男式短发，只需一些染发剂足矣，于是力劝她改变发色。她很迟疑，拥有靓丽乌发多年，甚至同爱情密切关联，虽然爱已不在。

“试试看呀，不试怎知不好？”

 看着瓶子里倒出来的玫瑰色液体，她想，无论如何，她想同过去来个告别。

洗完了发之后，头发在灯下散发出柔和的光泽，背光的一面还是黑色，但向光的一面却已是醉人的红李子色。　

那发膏的名字叫什么？染浅发乳。

是的，染浅的不只是头发，还有曾经以为很重的放不下来的那份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