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约

第一节 膳房、袍、剑

1

少年在奔跑，风沙狂舞着，将他那鲜红色的战袍吹得哗哗做响。战袍稍微有点大，很破旧。这袍子穿在他身上还不到三日。他的背上斜背着一把没有了剑头的桃木剑，那剑身也已有些老化，中间部位已有很多的裂痕。

炙热的日头在向西面落下，夜色即将来临了。

终于，他停了下来，向远方望去，凝重深远的目光与他的实际年龄有些不相符。他用手背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嘴角露出了一丝得意的微笑，这微笑很自然，显露出了一个少年的天真和无邪。夜色朦胧中，赫拉锝衣城堡的轮廓已经悄然出现在他的眼前了。

城堡的颜色与夜幕一样，朦胧而神秘。少年稍稍平息了一下奔跑后给身体带来的疲惫，从怀里掏出一张油饼，大嚼起来。这是他从绅家堡出来后这三天中，第一次进食。他很珍惜食物，他曾经是个流浪在街头的孤儿，每日靠乞讨度日。对食物的渴望，是人的天性。后来被绅家堡的道远师傅收留，才算有了稳定的一日三餐。道远师傅对他的慈爱，就如他的父亲。并给了他一个很好听的名字：醒缘。

2

与往日一样，早晨醒来的时候，醒缘照例去水房给师傅打洗脸水，但这次他要打三盆洗脸水。昨天傍晚时分，擒鬼宅的侧门被轻轻叩了三下，虽然声音很小，但还是被醒缘给听到了。他当时正在水房子给师傅洗道袍。就忙要走出水房去开门。他刚走到水房的门前，就看到师傅已经把侧门给打开了。门前出现了两个穿着黑披风，脸上蒙面纱的客人。根本看清楚这两人的面容。但是，醒缘发现，这两个人走路的样子很匆忙，从身形上看，他断定这两个人都是女人！师傅好像和她们相识，很小心的把两人让进了自己的房间。然后，门就被关上了。这门竟然关了一夜。醒缘也守候了一夜。他是在想，师傅一定会让他去给客人上茶的，他很想看看那两个蒙面女人的样子。少年对异性的神秘感，伴随着他的一天天的长大，也在一天天的增加。可是，师傅并没有唤他去给客人上茶。醒缘又想，等客人走的时候，自己好去给开门，总不能让师傅去给客人开门吧？可是，夜都很深了，客人仍没有离去。醒缘很困乏，就靠在水房子的门旁，在忐忑不安中，睡去了。

醒缘忐忑不安的原因是：师傅的房间居然一直没有点灯！甚至于听不到一点说话的声音。

3

“叮当、叮当……”醒缘一手托这桃木水盆，一手在轻叩师傅房门的小铜环。

师傅说：“进来吧，我正在起床。”声音很柔和。

醒缘很奇怪，师傅平时对自己很大声的，很少有这样的态度。

他推门进房间后，更加的让他吃惊，师傅独自一人正站在床前穿衣服。昨天那两个神秘的客人呢？难道是在自己睡觉的时候在深夜里离开了？这不可能！醒缘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居无定所、四处流浪的那些日子里，他练就了敏锐的听觉，就是在沉睡中，有一点点声响，他都会警觉的醒来。

“你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准备出发吧。”师傅仍垂着头，慢慢穿着他的衣服。

“出发？去哪？”醒缘注视着师傅有些花白的头发。

“去凤凰山，帮我送封信给赫酥长老。这封信极为重要，它关系到我们绅家堡上下几千口人的性命！”师傅的语气在逐渐加重。

醒缘迟疑了一下，他的手在瞬间哆嗦了一下，木盆里的水险些飞溅出来。但，他的脸上，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悦。难道师傅真的不知道凤凰山在三年前就被邪魔亡灵给侵占了么？赫酥长老和他的弟子都已经被邪魔亡灵的手下囚禁在凤凰山下的竹林洞中吗？再说了，到达凤凰山必须经过赫拉锝衣城堡、水怪城、野花巷三道魔障后，方可到达。这三道魔障，都被邪魔亡灵的三大手下乞丐鬼尸、吃人水兽、鬼棋女守护着。醒缘深深懂得，就是师傅现在的法力，过其中的一道魔障都会很困难，何况自己……那道远师傅难道这些都不知道么？还让自己去送死？对于凤凰山沦陷的事情，醒缘是在三年前就知道了，那是一个可怕的噩梦：正午时分，醒缘当时正在柴房给师傅烧洗脸水。师傅特别喜欢干净，早、中、晚都要洗一次脸，并且， 每次洗得都非常的仔细，把身体裸露在外面的手臂、脖子、脸颊都要很认真地清洗一遍。不知道为什么，那日醒缘非常的困倦，刚把两干柴投入到火苗飞溅的灶中，就靠在身旁的柴垛旁睡着了。梦就开始了：天空中乌云翻滚，长着骷髅头的黑羽毛怪鸟张着滴血的大嘴撕咬着美丽的鸟儿……受伤的鸟王凤凰在坠落着……地面上，成群的黑衣手提魔杖在一个骑着六角怪兽的绿衣服巨人的指挥下攻打着一座城堡。那城堡在一座山顶上，城堡的楼门上抒写着三个金色大字：“凤凰城”。城堡上，一位白发须眉的道长正手舞桃木长剑，闭目做法，抵御城堡下邪魔的一次次进攻。长剑迸发出条条银色的光芒，将飞跃到城堡上端的黑衣人斩成灰烬！绿衣巨人那如大树般粗大的魔杖从上至下直直砸向须眉道人，须眉道人脱手射出长剑，刺入魔杖中间部位，魔杖立即断裂成两半，绿衣巨人嚎叫一声，从六角怪兽身上跌落到了草地上，身上的披风滑落，伸出绿眼长须血盆大口的大脑袋。瞬间，黑衣人开始向后散去……须眉道人睁开双眼，抬手收回长剑，嘴角露出了一丝轻蔑的冷笑。突然，地上的绿衣巨人一跃而起，发出一连串“啊哈哈啊哈哈……”狂笑，这笑声极其刺耳难听，他身边的树木的枝叶被震落无数。

“走，今天和师傅一起去用早餐。”师傅已经穿好了衣服，但仍垂着头，没有看他一眼。独自向门口走去。这些年来，醒缘都是自己在柴房里，端着饭碗，拌着咸菜独自吃饭。他从不清楚师傅这样等级的人物在擒鬼宅膳房里吃的是什么。每天看着各个宅院的师傅迈着小方步走进位于擒鬼宅中心位置的膳房里去用餐，然后又迈着小方步，面色红润的打着饱嗝走出来。他猜想那里一定有很多很多的好吃的。今天，师傅为什么要带他去膳房去用餐呢？

“快些走！”师傅已经快走到大门口了，他头也没有回，话却传过来很近。

醒缘放下木盆，奔跑了过去。

4

清晨的阳光很明媚，蔚蓝的太空中没有一丝的云彩，但是看不到一只小鸟。这让醒缘很伤心，他清楚的记得三年前，这里的鸟儿在每天的清晨，会成群结队的在宅子上空盘旋、鸣叫。可是，在某天的清晨，当醒缘从柴房里走出来的，他突然感觉到死一般的寂静。当时他就感觉突然之间失去了什么似的，显得是那样的心绪不宁。后来，他就再也没有看到鸟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