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施舍
□张怀旧  2010-11-27

　　很多年前的一个晚上，我与初恋去蛋糕房买了几斤小蛋糕，用一只大塑料袋装着，提在手里，往学校走，边走边吃。热恋。
　　快到校门的时候，有两个黑影挡在我们面前。仔细一看，是一对三十来岁的夫妻，女人背着个孩子。男人说：“同学，帮帮忙吧，我们的钱包丢了，回不了家了，给点路费吧。”
　　我摸了摸口袋，把仅有的三十几元现金都给了他。
　　女人看到我们提着蛋糕，说：“孩子一天没吃了，给点吃的吧。”
　　我看到那孩子睁大眼睛，满怀期待，很可怜。于是我取出一块蛋糕给了他。刚要离去，我心里又想，他们这一路上应该需要不少食物充饥吧。于是，一咬牙把整袋蛋糕都给了他们。初恋对此没有异议。在爱情面前，一切都是美好和善良的。
　　之后，每当我遇到乞丐，多少都会施舍一些。直到有一天，我又遇到了一家三口开口向我要钱。几乎是同样的台词，同样的口吻。这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曾经上当，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巧合都能被我遇见，我坚信。于是我愤然转身离去。与爱情无关。
　　我渐渐长大成熟，离开校园走上社会。耳闻目睹很多街头骗术，都被我一眼看穿。有次在车站，有人开了一瓶易拉罐说中奖了，要低价转让给我。我笑笑，走开了。在谈了几次恋爱之后，我也开始怀疑爱情了。
　　遭受生活的欺骗与伤害之后，我不再善良。无论我的生活多么奢侈，就算我买菜不用商贩找零，我也绝不施舍乞丐。当我再次遇到乞丐向我乞讨的时候，无论对方是十岁的孩子还是八十岁的老人，不管他们是真是假，我都想一脚将其踹下天桥。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解恨。我不再怜悯他人，零钱被我撒得到处都是，甚至当着垃圾扔掉，但我绝不施舍乞丐。我开始怀疑友情，变得自私、固执、偏激。所有的慈善募捐都与我无关，我冷漠到了极点。当我再次恋爱的时候，我发现我已经没有真情了。我承认，我曾伤害过很多人。我觉得他们伪善，他们活该，他们丑陋，他们都在利用我的柔软善良博得同情获得利益。
　　就这样，我过了很多年。
　　今天，我乘坐了地铁。在出站口，我远远地看到一个乞丐盘坐在地上，面前放着一只小瓷钵。对此，我已经没有感觉了，我打算一如既往地默默走过。
　　突然，我看到一个女孩，在她匆匆路过乞丐的时候停了下来，掏出零钱，弯腰放进了瓷钵中，随即又很快走开了。自然而贴切。
　　不知怎么地，我的手好像不听使唤一样，拉开了挎包的拉链，很顺利地取出一枚硬币攥在手中。但我并不确定自已一定会像女孩那样去做，我怀疑乞丐，也不相信自己。
　　我渐渐走近乞丐，我看清了她的脸，一个裹着头巾的老人，满脸的皱纹，微闭着眼睛。
　　此刻，我坚定了一个信念，坚决勇敢，不用弯腰，不用停留，在行进中，我很果断地将那枚硬币准确地投进了那只瓷钵中。硬币与钵壁撞击发出清脆一响，我默默走过。
　　出了地铁站，初冬的阳光照在我的脸上，灿烂苏醒。我就像获得了新生，泪欲涌出。所有淤积在内心的封闭、懦弱、失望、纠结与恨，在那一刻，全都化解了。即便没有爱情的存在，我仍然感受到了人间的美好与善良。我彻底原谅了那一家三口，生活本来就是这样，他们也许并没有欺骗过我。我原谅了自己，也找回了自己，我终于可以敞开胸怀去面对一切。感谢施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