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色可餐
□张怀旧

　　餐厅里，一群男孩子正在从容不迫地吃饭，围着一张小圆桌，东张西望，喝着啤酒，眼神没有方向。突然一群女孩子心不在焉地走了进来，她们在圆心相隔三米的另一张圆桌旁坐定之后，落落大方地点了些菜，然后就开始无精打采地谈话，显得也挺无奈。
　　在这个男女比例严重不调、男女关系非常疏远的城市，我们时常会发现三五成群的单身或伪单身人类以性别为计量单位簇拥在各种不同的公共场合，如现在这样：4男，7女，两群人，两张圆桌，一个饭店。
　　“我觉得那个低胸的女孩不错，身材挺丰满的。”一个男孩撅撅他的大龅牙，朝另一张桌子投去一瞥。
　　另两个男生顺着龅牙所指的方向看过去，然后很肯定地说：“嗯，哺乳期的女孩子，都挺丰满的。”
　　“……你们怎么知道？你们凭什么这么说？”大龅牙有些不服气，好像自己的品味遭到了曲解和否定，他那种不太密封口气听起来就好像别人玷污了他纯洁的女朋友似的。
　　“看她手里拿的那本书，《育儿指南》。还有他椅背上挂的两大包尿不湿，捆在一起呢，一看就知道是特价商品。”
　　“呃……”“大龅牙”恍然大悟。
　　女孩们的菜，终于上了。
　　“我喜欢那个小胖猪。”另一位近视眼的男生翘起一只贴在酒瓶上的手指朝那边指了指。
　　说话的声音好像大了点，导致对面一个刚往嘴里塞了一大块扣肉的胖脸女生突然停止了咀嚼，睁大了眼睛，鼓起了嘴巴，两片薄唇尚未收拢，几颗洁白的大米牙呼之欲出。
　　“猪猪，你怎么啦？快吃快吃！”背对着的一个女生催促她说。
　　“对面有帅哥看我呢！你们看，快看。”坐在猪猪边上的那位穿着韩国板鞋的少女，踢踢她的朋友，朝男孩一桌看了一眼，又害羞地低下头去大口地吃菜，bia叽bia叽的，声音很大。
　　几乎是同时，整桌的女生都朝男生这桌看了一眼，然后又恢复到刚才若无其事的场面。
　　一位自以为帅的从来不长胡子的男生很生气地对着啤酒瓶大声地嚷嚷：“看什么看！每次上街都那么多女生看，烦死了都。”此人说话有些娘娘腔。
　　对面一桌女生哄堂大笑，就连猪猪口中那几粒还没有来得及下咽的大米也被她噗嗤一下喷了过来，恰到好处地落在了“近视眼”男生的眼镜片上，晶莹剔透。
　　穿西服打领带的男生从怀里掏出一叠被揉得满是褶皱的餐巾纸放在桌子上，自己先取了一张不紧不慢地擦起嘴来。坐在对面看起来颇像民工年纪也较大的瘦男生很不客气地抬起屁股弯下腰伸出胳膊就像长臂猿一样很灵活地从西服面前抓了一张餐巾纸就往嘴上狠狠地一捂，还没来得及擦，西服男生就很斯文地说：“这是我昨天晚上大便剩下的。”
　　餐厅服务员听到这话，连忙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鞠了一躬说：“请问先生，您吃得不好吗？您是不是对我们的菜不满意？”
　　“很好很好，我吃得很好，很满意。”西服男生说。
　　“那您为什么剩了那么多呢？”服务员是新来的，也许他不该这么问，。
　　西服男生说：“哦哦，我还没吃完。”说完，他就低下头去，大口吃着自己碗里的剩饭剩菜。
　　“昨天东交民巷又有一名女大学生被杀害了，根据贴出来的通缉令看，对面那人跟疑犯的相片挺像的。”一女生小声说完，用筷子偷偷地朝“长臂猿”指了指。
　　见几女孩儿含情脉脉地看来，“长臂猿”觉得很自豪，他提了提裤筒，卷起袖子，高举酒杯朝女孩儿们一挥，然后自言自语：“干了！”说完他就真的干了。
　　“大龅牙”此时正为自己刚才的一时走眼而发愁，他带有一丝酒气很自信地说：“我觉得那个穿黑丝袜的妹妹，虽然有些风尘，但我敢保证她一定是个良家闺女！”
　　“近视眼”此时已经用手指弹去了镜片上的大米粒，他扶了扶眼镜，仔细看了一眼“大龅牙”说的那位女生。还没等他开口，西服男就说了：“我不觉得穿丝袜就代表风尘，也不觉得餐巾纸就非得用来擦嘴，更不觉得哺乳期的女孩就一定很丰满，只有没文化的人才会那么认为。如果都像你们这么武断的话，那不就等于赶小母猪上架吗？”西服男吃饱喝足了，说话也不太注意，语调很高，越过了桌面，传入了很多人的耳朵。
　　刚才一直坐在旁边细嚼慢咽不说话的某个女孩，在听了西服男的发言之后，提了提肩上的吊带，刚要说话，却又发现自己可爱的肚脐在瞬间流露，于是又往下拉了拉吊带衫的下沿，可还是觉得不舒服，那表情就像自己上当受骗买了一件缩水的衣服一样……没办法，她只好拿了一瓶矿泉水挡在即将沦陷的胸前，沉默不语。她这一系列的举动，比起西服男的言论，似乎更能打动餐厅里的其他顾客，所有人都朝那瓶娃哈哈矿泉水投去了不解的目光。
　　“你们都看什么看？没喝过啊？”吊带女气急败坏地说，“还真当你们都是井冈山啦！”
　　“我最讨厌低胸的女人，都是一些胸怀不轨的妖精，除了诱惑，没别的。”“穿黑丝袜的也没几个好的，那么大的网眼，想捕鱼还是怎么地？”“就是！打扮地那么复杂，有什么用？到最后，不还得哺乳？跟母猪没什么区别。”……几个男孩对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并不以为然，他们借着酒精的麻醉，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好像也并非针对谁。
　　“啪”地一声，刚刚还一声不吭坐在那里打毛线的女孩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大义凛然地站了起来，只见她擤了一把鼻涕，不顾自己满脸的青春痘，很轻蔑地说了一句：“你们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欺负我们几个秀色可餐吗！”
　　说完，这群女孩扬长而去。看着远去的尿不湿，男孩们已经被吓得纷纷尿湿了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