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农村青年的来信

——杨海东

在遍野芬芳的山岗上，我给远方的《农村青年》写信——青石做桌，新草为座。我的钢笔吸了满满的一管，这饱饱的笔囊，囊括了这乡野无尽的天籁，还有我这心野无尽的心籁……

久违了，我心照不宣的兄弟！我一直习惯和你这种零距离的称呼，因为这样更自然，因为这样更易于淋漓尽致地坦露心曲！我们曾经无数次地在“庄稼院杂谈”，尽管这种默契已经成为过去时，但是我敢肯定也是现在进行时，更将是将来进行时！因为我们有过形影相随的特别，因为我们有过刻骨铭心的遭遇。你像了解你一样地了解我，我像了解我一样地了解你。同样的“大地之子”，在“人生之旅”上，你也有丰富的“情感世界”。你非常珍视“人间真情”，因为你知道无论时代怎样变迁，社会怎样发展，真情都永远是人生中最大意义与价值的所在。同时“为了正义”，你敢于挺身而出，为许多受屈辱的人们讨回了尊严！

弟兄，我的弟兄！你一定要原谅啊，一定要原谅，原谅我这么长时间都不给你音讯！！当经济的金潮狂翻漫卷，当偏僻的山寨愈发清寒，那赤日灼烁、经济发达的江南啊——变做了双重性质的“热点与焦点”！随着打工的人群我也乘上了南下的列车，踏上了“风雨打工路”……农民工，农民工，既得农务有得从工。于是，打工的大军人人都长出了羽翼，“升华”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候鸟”，在“农民”与“工”的不断转折中，在完成大迁移的一次又一次的壮观！

人车混杂，高楼林立。因为问路，因为工作，走在以“热热闹闹”的方式“冷冷清清”的大街上，我用热切的目光尝试地探询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但每次伸出去的目光多在零上38°C高温的前提下“冻结”。于是，我在一座几十层高的大厦前站住，小心翼翼地伸出右手的手指，温度表似地逐层探测，始终也搞不懂为什么用烧成的粉沫与高山上的石头有着这么大的温差（山上的石头总能给人以亲切、温暖，而水泥却是那么的无情、冷酷……）。城市的人特别多，城市的车特别多，城市的机器特别多，城市的信息特别多……如此，对大城市本来就懵懂的我，越来越显得瘦弱，即便是变形为一把尖锐的钢锥，我都难以找到我的立锥之地！这瞬息万变的数据，经我的思想磨破；这肆意飞溅的信息，把我的圣明撞击。一秒钟以前可以抓住，一秒钟以后确了无影踪。在一家家的公司与工厂，我苦苦地寻找着命运的走向……

我从事过许多脏累高难的活计，艰辛的付出与微薄的汇报——是一次又一次列出的不等式。灰白的冷漠，工作的疲惫，钟点的切割，匪气的喝斥。在人头攒簇的地方，我真正地体会了这句“我依稀为贵”（从某种角度上讲，其实“人”也是“物”）。在被机器完全占领的城市，我终于发现了一些有血有肉的人，也会被耳濡目染成“会走路的机器”。在拥挤摞着拥挤的城市，有时被挤得离开了地面，有时又被挤得蜷在了脚下。在异域的城市中穿行，我的“身”与“心”相互搀扶着摇摇晃晃……只有在声音有些沉淀的夜晚，我这条“文学沙龙”——不，应该是“文学沙虫”，才能暂时回到属于自己浑然天成的禀性。可这终究是短暂的啊，短暂的就像昙花一现！因为我整个的身心将会随着黎明的到来，被一天中那十几个小时的时间“无条件地侵占”！

既然是“候鸟”，我也无一例外地跟着南下的“鸟群”，在一年中有的放矢地完成一次次壮观的大迁徙！真正的候鸟们一年只需南北地往返一次，而我们这批候鸟却得往返好几次：春种夏耪，秋收冬藏。工要打，可农民也得要当啊！

弟兄，我的弟兄！你一定要原谅啊，一定要原谅，原谅我这么长时间都不给你音讯！！当属于农民的农事像村外高山一样压在我的心上，当属于工人的约束像捆粽子一样将我捆绑，你应该想到我的身体除了疲惫还有疼痛，我的思想除了混沌还有迷茫，我的心灵除了烦恼还有内伤，我的时间除了规定还有侵夺……真情的相见凭得是一种心情。假话出口那肯定违背处境的真实，真话出口又会把我负面的情绪流感般地传染给你，让你也落下和我一模一样的症状！虽然在思想与心灵上我们一模一样，但在这个方面我一定要跟你划清界线！如此，一切的一切就让我一个人来承担吧，所以我始终沉默，所以我长久无言！

生活中有汗水和泪水，同时也滋生愉悦和笑声——尽管这种欣喜只占了全部心情的十分之三、四。弟兄啊，我的弟兄！因为有人说一份痛苦和让两人分担就会减成半份痛苦，一份幸福和让两人分享就会变做两份幸福，所以有时我也特别想与你沟通，互相缩小、减少各自的痛苦，互相扩大、增多各自的幸福——这也是弟兄相交的一种境界啊！

尽管是如此，我究竟还是没能及时地与你取得联系，我常常“以君子之心度君子之腹”地这样考虑：虑及到你的身体、思想、心灵以及时间，可能也和我不分轩轾地存在着相近的境况，因为你也是个“农村青年”——一个地地道道普通农民的儿子！我弱时常与你取得联系，势必影响到你的工作，势必打乱你本已非常繁忙的生活。再有的就是总想等各方面慢慢好转了再给你音讯，那时让你佳音跳出洁白的信封，在你深邃的目光中弹出雀跃的惊喜！我不想用电话的方式来告诉你，因为付肤浅的电话会破坏我们之间深刻的友谊，还有我们早就达成共识的、古典化的纯美意象……

弟兄啊，我的弟兄！你这么长时间没能跟我取得联系，肯定是出于我上除的种种思虑——我非常自信于自己的这种判断！我们正当年富力强，我们正当“创业年华”，如此，还是把时间更多地投入到我们视为信仰的价值与意义中去吧，让我们的青春在各自的奋斗中闪光！

尽管失去了联系这么久，但我始终坚信你还是原来的那个你，就像我还是原来的那个我。我们人生的住框架永远都不会改变，只是在具体细节上，因采用“先互不联系”这种无需言传的默契，彼此才将对方人为地设立为“盲区”，这“盲区”才使得各自临时成为对方一片没有任何内容的“真空”！

就在2008年的后半年，我在广州的一家建筑队谋生，偶然遇到一个也是来自农村的农村青年，水与乳的交融使他对我毫无芥蒂地侃侃而谈……林林总总的话题过去之后，他竟满腔热忱地跟我谈起了你！他说你也同样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说他时常与你发生密切的接触，他说你的具体趋向在他的手里掌握有八、九分……于是，从那个农村青年的嘴里，我知道了你现在所有的近况。你仍一如既往地注视着农作物的虫害防治，你无私地传授着科学的养殖技术，你时刻关注着农民的创富收入……前一阶段，你全部的心力都倾注给了民计民生。于是，你“先天下之忧而忧”地呼出了：下岗农民，何处是你温馨的家园？！失地农民，你的出路在哪里？！近一时间，四川巨灾与中国奥运又引起了你的“特别关注”！你冒着震动地球、震惊人类的8.0级地震的余波亲临一线，面对巴蜀呜咽、山河同悲的巨大国殇，你在同胞罹难的废墟上，记录下感天泣地的救灾大行动，让中华民族愈挫愈勇的性格定格，让中华民族无私忘我的精神永驻；你在世界体育盛宴奥运将来之际，不远千里深入到乡村，详实地记录下各地农民对于北京奥运的火热参与……这就是你，一个最质朴的青年、一个最普通农民的儿子，发自肺腑的心声与真情！

那工友的一番话就如同一只手，彻底打开了我记忆中的思想与感情的闸门，滔滔急流激荡起汹涌澎湃的思念，激荡起想给你写封长信的非常强烈的渴望……于是，安排好时间再调整好情绪，登上高高的山岗，以青石做桌，以新草为座，给远方的你写信……久违了，心照不宣的弟兄！你现在到底过得怎么样？！在这无数个日子的漫忙中，除却阳光灿烂的一面，风雨如晦的时日也肯定是在所难免，但不管怎样都请注意好自己的身体，因为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在这个无数个日子的漫忙中，除却平直和坦荡，你也肯定遇到过无数的曲折与坎坷，但你咬紧牙关全都硬挺过来了，就像《平凡的世界》里的孙少平！思想与感情的闸门一旦打开，滔滔不尽的总是难断，以至于洁白的信纸用了一张又一张，以至于乌黑的墨水用了一管又一管……于是，钢笔仍在傻沙沙沙地写；于是，信纸仍在一张张地掀……

弟兄啊，我的弟兄！现在家里果树初步的管理已经完毕，土地的春耕播种已经结束，眼下的任务就是打好出门的行囊，与打工的大军一起南下，完成那项蔚为壮观的大迁徙……弟兄啊，我的弟兄！对于我一次次疲于奔命的随从，你也许会说我缺少个性，找不到真正属于自己的位置。弟兄啊，我的弟兄！面对南下那川流不息的人流，其实我也不想“随波逐流”，从而迷失自己真正要去的方向，但我现在必须得这样啊，因为只有给家里打下比较坚实的经济基础，才有资格顾及自我独立的思想与性格……从“无我”到“有我”——这是一种近乎涅槃的转化过程！

广州也好，深圳也罢，大张着嘴巴，吞并了万万千千太多太多的目光，而塔那有限的胃囊由于“积食”，尝尝导致严重的“消化不良”……火车——你这个怀揣着成千上万个生命的“孕妇”，连你走路的姿态都已变得歪歪扭扭，踉踉跄跄……

说真的，弟兄啊，我的弟兄！当我写下此信与你重续前缘的现在，我的心里就已种子发芽似的萌出了一个美丽的设想。等到“燕山雪花大如席”的隆冬，我就会完成这一年中最后一次“迁徙”的使命。那时的我飞回到家乡村寨的枝柯上，默默梳理自理凌乱不堪的羽毛，默默抚慰自己遍体鳞伤的伤口……在我心里的经纬线上，边塞这风缠雪裹的家园，永远都处在这最特殊的“冰冷的亚热带”！只有在这段时光，我的“身体”才可以去将因理由充分而不得不舍弃将近一年的“灵魂”找回。在“自我”的浴缸里，那漂浮着花瓣的、滚烫润滑的文学之水，与我的身心相怜相惜地展开了对话，撩拨着我的心弦，活跃着我的寂寞，浸泡着我的绮思……

在老家春节前后“疗伤”的那段日子，弟兄啊，我的弟兄！出去现在这封长长的书信之外，那时我再郑重地给你寄去一份简短的邀请函，邀请你再到我这“庄稼院杂谈”！我非常渴望满怀激情地跟你谈谈“兴团之路”，谈谈“创业人物”，谈谈“中国明星村”，谈谈“农村小百科”，谈谈“农村十八般”，接下来再谈谈“实用技术”……推开了“百业信息窗”，也就具备了“农村大视野”。在“农村致富千条路”上，明白了“经济人之路”也就是农村经济繁荣之路。我们分析着“怎样做生意”，另外还知道了哪些项目是“致富陷阱”。我们甚至还探讨着怎样才能像青海高原的王顺邦一样，在种植业上引进能让土地增产增值的优良品种，通过农副产品博览会及多种途径，让小山寨农作物插上信息的翅膀，飞向外面的大城市……对于国家的政策法规，我们“学法用法”，并互相进行了“法律问答”。通过学习，我们晓得了怎样维权……

好啦，在漫漫的“人生之旅”上，就让我们互为良师，互为益友吧！我们将奋臂高举“飘扬的团旗”，以坚信的信念全力争做农村的“星火带头人”！

作者：杨海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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