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路工的爱情

 

请您告诉我：什么是真正的爱情？

 

繁星点点，明月初升

我走在通往公园的林荫小道中，

浓密的树荫下，时而划过对对身影；

路边石凳上，那些黑点点

都是两个并排坐着的人所构成。

 

对对恋人，拉着手，挨着肩，

沉浸在象只有他们俩的

幻想世界之中。

啊，爱情的长河波涛汹涌，

不断地把对对情侣

卷入幸福的浪花中。

 

然而，这陶醉的爱情

又象一种恼人的放射物，

刺激着我的每一根神经。

我有些疲倦，不愿前行，

倒向身边的一条石凳。

我坐在石凳上，睁大了眼睛，

望着那对对青年消失在夜色中。

同时，也盼着林荫小道中

出现她的身影。

 

来了，她来了，她来到树荫中，

她靠在我身边，

和我坐着一条石凳，

闪动着那迷人的眼睛。

朋友，您以为这也是一朵浪花

开放在爱的长河中？

朋友，您以为我们每次在这相会

都谈美好的爱情？

不！我们所谈的并不都是

愉快的事情。

今晚又谈什么，连我都不明。

不过，我要告诉您，

有一种烦恼，

正紧锁着我的心灵。

 

我已经三十岁了，

是一个普通的铺路工。

象我这样的，

交朋友，可不是简单的事情。

待遇、工种、身上的柏油味……

修道的，底人一等！

 

二十五岁那年，

和我一道分配的，

都把女友交成，

只有自己的行，

多是光棍一身轻。

伙伴们纷纷给我张罗，

都没管用。

哪一位姑娘，

愿嫁铺路工？

 

一次有位姑娘愿意和我见面，

我兴奋、激动、带着慌恐的心情。

姑娘大方地和我谈了半天整，

我诚实地表明自己是普通的铺路工。

姑娘委婉地脸上露出笑容：

我对你没意见，只是

咱们站在一块太不相称，

我的个子比你高，那可不行！

我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姑娘的个子的确比我高，

可言外之意我更明：

这不就是，看不起我这工种！

 

又一次，

有人给我介绍一个对象，

这姑娘正派、实诚，

优美的身条、可爱的面容……

她几乎没有一点不满，

上下打量着我——铺路工；

夸我朴实，赞我热情，

我心里打着小鼓，

恐怕不能被相中。

最后她终于讲出了实情，

“我对你本人没意见，只是……

只是你如换个工作不当铺路工，

即使换上一两年，也行！”

就因为这低下的工种，

第二个对象也吹了灯。

 

现在这位姑娘，

和我坐着一条石凳，

与她结识，还有一个过程。

前两次谈话未成，

我便下决心，不再谈爱情。

可是这样太不现实，

痛苦折磨着我的心灵。

班长出主意：多存款，

保你把对象搞成！

我只一乐：钱能买到爱情？

但谁知，社会上真有这种风！

有钱，就能有爱情。

过去错划的右派，

现在官复原职，

离了婚又结婚重建家庭，

这不就是补发了大笔工资，

换来了爱情？

当年有海外关系的男子，

发愁对象搞不成，

今天的姑娘们，

争着把门登。

这不就是海外的

电视机、冰箱、空调

赢来了爱情？

铁的事实多么无情，

我的脑子也变聪明。

每月工资留下伙食费用，

其余的全往银行送。

几年后存款一千整，

时间如流水一点不宽容，

我开始设想，金钱换来的接吻，

我开始盼望，金钱买到的爱情。

 

我终于结识了她，

在爱情的道路上栽过跟头，

现在已经三十挂零。

头次见面就在这树荫中，

坐的正是这条石凳，

姑娘说话略带嘲讽：

听说你月月存款，很会节省，

那过日子嘛，还行！

我眼睛亮了，这姑娘真精明，

世界上只有她理解我的心情。

从此我们就经常谈，

每次都在这树荫中，

每次都坐这条石凳。

 

又一次见面姑娘面带笑容，

咱得置它几条腿儿，

别让他们看不起铺路工！

有志气！我从心眼里高兴，

急忙拿出存折放到她手中。

她却微微一笑：

哪能都让你出，咱一起凑。

我忽然觉得，这就是爱情。

不过半月，三屉、立柜、沙发……

四十三条腿全摆在家中。

 

又一次相会在这树荫中，

坐的还是这条石凳。

姑娘提议，买台缝纫机，

自己坐衣服可把时间省。

另外，咱们学外语，

没录音机哪行，

买台三洋的音量正适中。

还有，你到我家那么远，

有辆自行车才行。

就要那凤凰的咱俩都能用。

好吧，买，都该买！

我咬紧牙关把决心下定。

投亲靠友，借来八百整，

东奔西跑累得两腿疼。

好容易买齐全放家中。

伙伴们这几天非常高兴，

准备喝喜酒都来欢庆。

我以为今晚准谈这事儿，

只要她点头——准成。

她终于开口，带着激动：

你知道我以前恋爱不幸的历程，

那没良心的偏偏又找上邻居小红。

她们买了大彩电，

故意气咱买不成，

面对挑战泄气可不行！

咱也买台你看可成？

这个要求简直乱了我的神经，

耳朵嗡嗡响、两眼冒金星。

我对她说话，带着哭声：

我替你难过，不该对我有爱情……

姑娘听了心情更加激动：

我从未嫌过你，怎么不该有爱情？

 

皎洁的月亮躲进云层，

不愿对我们的谈话继续偷听，

只有那讨厌的星星还眨着眼睛。

我呆呆地、呆呆地

仰望着深奥不解的天空，

陷入无边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