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值夜班,已是凌晨两点多了,来了一群年轻人,其中一个头部外伤,伤口已经包扎,急诊科医生开了个头颅CT检查单,当我要求病人去交费时,他们说身上没带钱,并央求我先给病人做检查,等明天再取钱交费,看着病人痛苦的样子,我心动了,但是医院有医院的规定,于是我打电话给总值班说明了情况。一会儿总值班来了,在申请单上签了字,先行给病人检查,第二天再交费。为了保险起见,我还叫他们押了一张身份证,然后就开始做CT检查了,结果颅内未见血肿。当时我并没有把结果告诉他们,而是打电话告诉了急诊科医生,并交代病人第二天上班一定要交费,然后来拿CT片子和诊断结果。他们千恩万谢并满口答应第二天一定来交费。
可是第二天他们没有来交费,第三天也没见他们的身影,打电话给当班的急诊医生询问情况,说他们连急诊包扎的处置费也没交够就走了,急诊科也正在犯愁,满世界的找这个病人呢,可是他们留下的身份证却是个假证,这叫我们怎么去找呢?这时我明白了,我被完完全全的欺骗了,我又一次遭遇到了逃费,恶意的逃费。
无独有偶,昨天神经外科的高主任找到我要求我改个报告单。原来是半年前一个病人突然晕倒头部摔伤,做CT检查发现左侧顶叶有一个胶质瘤,右侧额顶部硬膜下血肿,当时是我出的报告:1
左侧顶叶占位,胶质瘤可能性大。2
右侧额顶叶硬膜下血肿。病人很快做了手术,但是由于种种原因病人后来还是死了。但是出院结算时还欠费4万余元,高主任一直追欠至今,可是病人家里也很困难,就是没有钱。这可急坏了高主任,因为医院规定谁发生了欠费逃费是要扣当事人的奖金甚至工资的,这4万多元可不是一笔小数目的。于是高主任找到我,希望我能改一下报告,把病人CT报告的第一个诊断去掉,也就是把左侧顶叶占位的诊断去掉,因为如果那样的话,病人就可以以意外伤害而向保险公司索赔了(原来病人曾投保了意外伤害险),而赔款就可以偿还医院欠款了。知道情况后,我委婉的拒绝了高主任的要求,因为出具假报告,一是医德不允许我这样做,二是法律更要求我不能这样做,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最后高主任也表示理解,但是对于病人的欠费和逃费他又该怎么办呢?
我相信绝大多数医生平时都看到过和听到过患者逃费的故事。但事情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始终觉得那是比较遥远的事情,顶多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话内容,或者作为对现状不满的素材。只有当这种事情真真切切的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才有真真切切的体会。
“悬壶济世”是古往今来对医疗行业从业人员的工作性质的高度概括和赞誉。无论达官显贵还是普通的老百姓对医者总是怀有十分的崇敬之心。许许多多的医务人员也把为他人祛病除疾视为崇高的职业。我们从入行的那天起,最先接受的就是良知、道德的教育。职业也对我们提出了救死扶伤和履行人道主义的要求。
但是医护人员的同情心和爱心也在一些患者住院费用成为呆账、死账的举动中慢慢地淡化了,面对越来越多的逃费欠费,原本还心存良知的医务人员的心也慢慢变得冷了,硬了,麻木了......
现在没有一家不发生医疗纠纷的,其根本原因在于一个经济问题,除了一些医院自身质量的确应该提高外,恶意逃费成为医患矛盾聚焦点。在国家已不再对医院进行补贴的市场经济条件下,许多病人的恶意欠费已严重影响了医院的正常发展,在医患之间也带来了许多的猜疑。一方面,医院在救治的时候为了生存,不得不考虑医疗成本的回收问题;另一方面,病人在付出医疗费的时候也在想我的钱会不是白给。这种猜疑为双方的纠纷埋下了伏笔。
逃费与反逃费的博弈,使原本就很微妙的融洽医患关系变得异常紧张。
分析发生逃费欠费的情况,主要有三种原因,一是的确有部分群众经济困难,在发病后来到医院,治疗后无钱给付;二是少数有支付能力的人故意欠费;三是有的突发事故,比如打架斗殴致伤,交通事故,工伤事故等造成身体损伤来到医院,事后伤者与相关的一方在支付医疗费的问题上互相推诿,扯皮,导致医院无法收费。
我们知道,医院也是一个经营单位,也要追求经济效益,也要给医护人员发工资,也要供医护人员养家糊口。当然,对于第一种情况的欠费逃费,对少数几个困难或者毫无经济来源的病人进行照顾,对医院来说不是没有这个能力,而是类似的病人实在是太多了,如果开了这个口子,实非医院力所能及。医院不是慈善机构,医院要正常运作,必须得有经费保障,因此不能指望医院承担起所有贫困病人的医疗费用。这样的重任其实应由社会和政府来承担。但很遗憾,我们的社会还缺少这样的保障。而对于第二,第三种原因的欠费逃费,则是一种极不诚信的行为,这种行为将会给医院和医务人员带来一定经济损失,在一定程度上也许会伤害医务人员的自尊心、影响他们的积极性甚至不利于医院的发展,而最终受到影响的是广大老百姓。
我知道以后我值班肯定还会碰到和这次一样没带钱的急诊病人,但是我不知道今后碰到类似的事情,我是否还会像现在这样相信别人,也许我还会遵循作为一个医生的道德,但是不会再像现在这样存有爱心,可能会更多一些戒心、歧视心。
但愿那天的急诊病人能够看到我的这篇文章,但愿他能够良心发现,但愿他能够来医院把他的CT检查费交了,但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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