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春运车站的表情/周桂芳

人都是有表情的，世界上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表情。春运的车站人潮涌动，这样的车站更是表情丰富，耐人寻味。

今年，听说远在惠州的三叔要带三婶回家过年。我就不由得想起了多年前，我和爱人一起送三叔进火车站时的表情。

三叔已多年没有回乡村老家了，上一次回老家，已是多年前的事了，我已记不得具体是哪一年了，只知道很久远了。当时，我和爱人把三叔从乡村老家带回城里，再一起送三叔去火车站。三叔叫我们调头早点回家，我却执意要送三叔进站，想再送送他。望着五十多岁的三叔，背着简单的背包行囊一步三回头地慢慢走进了车站，我的眼睛竟模糊了起来。

三叔是父亲的亲弟弟，是我们家族中的第一个大学生。大学学化工专业，毕业后分配进入人人羡慕的城市国企工作。由于专业过硬，工作努力，后来当上了大国企车间主任。人到中年，却遇到了第一批国企改制，夫妻两人双双下岗了。为了谋生，三叔不得已才南下去广州打工，成了名副其实的南漂。多年一直在广州、深圳、惠州等多地飞。虽然有技术傍身，但一直也只是一个技术工程师。多年南漂，导致三叔夫妻长期两地分居。据说，在南方城市安定下来的三叔，也多次想接三婶过去一家人团聚，可从小在城市长大的三婶，南下见三叔租住在南方城市郊区农村，条件艰苦，迟迟不愿前往。后来，这对曾经在最好的年华里自由恋爱结婚的夫妻，最后还是离婚了，唯一的儿子因管教不善也不成才。

这么多年，三叔很少回老家。在我成长记忆中，只见过他三次，一次是奶奶去世，一次是父亲去世，再就是这一次。我对三叔很陌生，也并不亲近，但看到他的脸，我却能找到父亲的影子，还能找到些许的温暖。记得，我人生第一次进大城市，还是三叔在城市结婚。当年，我还很小，母亲带着我第一次走进大城市，第一次走进大酒店吃酒宴，第一次走进商场……

想起三叔的事，我很失落，也很伤感，不由的落下泪来。

那年，虽是春运的车站，表情却是清冷的，落寞的。因为还在过年，大家还沉醉在年温暖的怀抱里。车站，是一位送一个个游子回故乡或者去他乡的信使，她读遍红尘，阅遍人性，洞悉人心，善解人意，能够读懂每一位孤独游子的心事。

“各位旅客……”，听到车站的广播声响起。三叔起身背上背包，开始准备点票进去了，就再催我们早点回去，叮嘱我们一定要好好培养教育子女。我知道，三叔的儿子，是他一生的悔和痛。三叔的声音很厚重，慈祥中带着落寞，平实中带着温情。我望着三叔进站，目送他上了扶梯，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成了一个小黑点，直到再也看不见了。

后来，三叔带着儿子，在惠州定居了下来，买了自己的房子，也重新成了家。

春运车站的表情，是带着温情的，是揉进了每一个远行游子和送行亲人的千种经历和万种情感的。春运，过年，更加深了车站表情的深度和厚度，让春运车站的表情更加丰富复杂和耐人寻味。

春运的车站，都是回家的多，远行的少。多的是归心似箭的游子，多的是外出求学放假回家的学子，多的是背井离乡辛苦打工千万里回家过年的农民工，多的是衣锦还乡荣归故里的成功人士。

春运的车站，是回家的热热闹闹，急切欣喜的表情。北漂南漂的游子，南来北往的旅客都想快点回家，都想早点回家，都想早点回家与家人团聚，一大家人围坐一起吃热气腾腾丰盛的年夜饭，吃碗香喷喷的过年饺子。回家过年的人们，把车站拥挤成“啊——啊”尖叫的表情。春运车站的表情，有点无错，有点无奈，有点欣喜，有点眷恋，有点不舍，真是一言难尽啊，太复杂了。千般滋味，千般心思，一齐涌上心头，真是耐人寻味。

过年回家是大事，千万马虎不得，千万延迟不得。每接回一批游子和旅客，车站就像完成了一件神圣使命一样，骄傲而满足，长长地舒一口气。她感动于人们对家的眷恋和对故乡的思念，不厌其烦，以最大的耐心迎来送往。

春运车站的表情，沉着冷静，宽容忍耐，宽厚慈祥。他像父亲宽厚的胞膛和广阔的胞怀。宰相肚里能撑船。他能包容所有男女老少挤挤嚷嚷，大喊小叫，欢呼雀跃；他能接纳回家的游子提的大包小包，手提肩扛，左抱右拉的腊鱼熏肉火腿香肠海洋臭豆腐等天南地北各种风味的杂合；他能忍耐南来北往的人潮凶涌，熙来攘往挤得水泄不通的人群；五湖四海，天南地北的游子和旅客都像是他的孩子，个个热情高涨，人人欣喜若狂地扑向他，挤向他。快过年了，不管走多远，飞多高的孩子们，像一只只小候鸟一样，都要一一回巢。

春运的车站就像故乡的一个地标，承载着游子的乡愁。春运的车站，是故乡一个温暖的大巢，是游子回家的念想。回家过年，是千鸟归巢，回家过年，是游子归心。

过年，是千万游子回家；节后，走四方，又是倾巢出动。

春运的车站的表情是慈祥的，是温暖的，亲切的。这里是回家的终点，也是远方的起点。所有的游子都是从异乡赶回故乡，要不就是从故乡去往他乡。春运的车站，虽只是一个点，却是一个幸福温暖亲切的点。虽是一个中转的巢，却是一个博大宽容温暖的巢。

春运的车站，就是回家，就是回家的方向，是我们日思夜想、牵挂难忘的地方。

当我们远远地望见了春运的车站，就像望见了故乡的影子，就像望见了老瓦屋上袅袅升起的炊烟，就像闻到了妈妈做的饭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