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抬头见秋/周桂芳

夏天还赖着不肯走，秋天也不积极想来。立秋了，天气仍然炎热，秋老虎却开始发威了。 

这几天，下乡办事，天气依然很热，马路上更是热浪滚滚，下车来就是一身汗水。乡野间到处草木丰茂繁盛，满眼都是苍翠欲滴，绿得流油。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荷风送爽，荷香满怀。

  站在乡村的大树下纳凉，能隐隐约约感受到阴凉的地气慢慢升腾，草木生清凉，草木丝丝凉意慢慢浸润环绕。抬头看见是一棵高大粗壮的梧桐树，撑开宽大的阴凉之伞，正在为我们遮挡恶毒的太阳。梧桐树的叶片浓绿如墨，宽大如扇，像乡村劳力汉子宽大的手掌，正在热情地朝我们招手，在阳光下憨厚地摇曳生辉。不是说，梧桐一叶落，而知天下秋。我抬头，细细地用眼睛慢慢找寻秋的踪影。在半空的树叉中间，真的有四五片叶子开始发黄了，像是给巨大的手掌戴了一幅镶黄色边的大手套。一阵山风吹来，其中一片叶子，竟然开始了现场直播秋天的表演。只见它轻轻地落了下来，依依不舍地在半空中盘旋着，打着转儿，像一只翩翩起舞的大蝴蝶，然后慢慢地掉到了地上。这个过程真的像慢镜头，秋之落叶真的很唯美。我光只顾着去看了，后悔没有来得及掏出手机来把这落叶的全过程拍下来。立秋那天，我还在小城街道四处找寻梧桐树的踪影而无果，没想到，今天在乡村有缘亲眼目睹了梧桐落叶唯美的画面。原来古人诚不欺我，真的是梧桐一叶落，而知天下秋。

原来，自然季节更替，真的有迹可寻。“四时俱可喜，最好新秋时”。春夏秋冬，四季自然而然中更迭，岁月光阴也在不知不觉中流逝。经历了两个月火烧火燎的夏天热情洗礼，就算夏天再热情洋溢地赖着不想走，秋天还是准点地悄无声息地来到人世间，就像从宋词中款款而来的江南女子，沉静内敛，优雅淡然，摇曳生姿，楚楚动人。

在乡村草木葱茏和繁盛的树荫下， 在岁月一个转身的刹那间，我看到了秋天的身影，满心欢喜，寻得了生活的一个小确幸。

      秋天，是硕果累累的季节，是人生的中年之秋，也是生命成熟内敛的时候，更是生命的黄金之秋。

     刚刚的盛夏，热情洋溢，热烈奔放，热浪滚滚，热火朝天，火辣肆意，喧闹骄狂……在那一个个骄阳似火的日子，大家看到毒日头就怕，就躲，就绕，只想着吹空调吃冷饮，只想着避暑纳凉，没有几个人能真正做到“心静自然凉”。

记得小时候，我们一家生活在小乡村。别说空调冰箱，家里有一个吊扇和坐扇也算是富裕奢侈人家。记忆中，我们一家就是靠着母亲和奶奶的一把把蒲扇摇啊摇啊，白天摇落了恶毒的大日头，夜晚坐在竹床上摇起满天星辰，就这样永不停歇地摇啊摇啊，就把一个个夏天摇过了，慢慢摇来了凉风习习的秋天。

乡村夏天，还要农忙双抢。我们每天四五点被母亲叫起床，起早贪黑忙着割谷，下午抱谷捆谷。要是遇到阵头雨，那就像行军打仗一样争分夺秒地抢稻谷，打起飞脚地抱谷捆谷，母亲挑起稻头来快得真的是脚下生风“呼呼”地响。乡村人牢记着不栽交秋田，我们要把稻谷抢回家后，立马抢着扶犁打耙打田，迅速洒肥栽田。我们要抢在立秋前，把一丘丘水田的秧苗抢着栽完，让秧苗好赶在立秋前好发棵发禾。

立秋，是乡村农人记住的一个坎，是农忙双抢的时间坎。双抢，农人抢收抢种，只有抢收了才能抢种，抢种抢的是立秋前这个时间点。立秋这个节气是秧苗发棵发禾的命门，错过立秋这个点，秧苗发棵发禾就慢，长势就差，将来晚稻收成就差。儿时我不懂，一到“双抢”，就天天抢时间割谷栽田，累得腰痛得伸不直了，我咬牙切齿地问母亲，“为什么要这么抢，快把人累死了，还要不要人活啊？慢慢栽田就不行吗？”母亲总是耐烦地说，“我知道你累死，不是我要逼你抢，是季节不等人啊，交秋了，再栽下去的秧田，发棵就不效了，将来谷子就不效，那我们这么辛苦不是白做了。

       如今，我早已跳出农门，已经多年没有做过农活了，更没有经历过农村双抢了。现在想起母亲的话，话糙理不糙，想想是这个道理。每个季节有每个季节的使命要完成，夏天热有热的道理，不热庄稼如何收成，不热草木如何繁盛结果，秋天怎会有硕果累累？秋天，是夏天酷暑高温炼出来的，秋天是凤凰涅槃，浴火重生来的。只有经历风雨，方见彩虹。人生的中年之秋，也是只有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只有经历困苦磨难，才能收获中年之秋的成熟和成就。

初秋， 仍然保留夏日的一份热情，阳光还热烈，但不再疯狂炽烈。初秋，就像一个人的中年之秋，进入了一个和光同尘的中庸时节。尽管心中还保留着青春的激情和年少的梦想，但也慢慢学会了与自己和解，与命运和解了。中年之秋，学会了平和、内敛、沉着、冷静、从容、淡定，接受了平淡、平凡和平庸……

窗外，蝉还在绿叶间不知疲倦地声声鸣叫。我翻开林语堂的《秋天的况味》，静静沉浸在先生营造的秋的氛围中，细细品味秋天的况味，感悟人生的况味。

窗外的行道树繁盛葱绿，丰茂的叶子还没开始变黄，我惊喜地发现树上结了一串串红色饱满可爱的小果子。原来，草木无声间，早已为人们捎来了秋天的讯息。

 俯首是夏，抬头见秋！草木红绿，浓淡相宜，风物正好！一绿一绿之间，一俯一仰之间，秋天正在悄悄改变着每一个人的心境。

       最是橙黄橘绿时，我抬头见秋，看见秋天正款款地走向岁月深处，不卑不亢，不忧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