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母亲的春天/周桂芳
(2023-04-04 10:48:23)分类: 亲情无价 |
散文
从春天开始,从听到第一声鸟叫,母亲每天就早早起床了。一年四季,母亲从没有停歇,一刻也不空闲。辛苦耕作了一辈子农田的母亲,好像永不疲累,只要望着她那春意盎然的菜园,她那黝黑的布满皱纹的脸上就笑成了一朵花。母亲,只要没有生病,就一直在忙碌着,忙着菜园,忙着家务,忙着鸡鸭,不是扛着锄头,就是挑着粪桶,不是拿着镰刀,就是提着菜篮子。在我的眼中,大字不识的母亲,不仅仅是一位农村妇女,更是一位辛勤的园丁。
母亲像个老园丁,辛勤地播种春天。春天到了,母亲就开始早早翻地了,接着要种四月白的小白菜了,要种牛心包和春包菜了,要种蒜苗了,要种茼蒿了,这菜园地是不能空着的。母亲说“人闲闲一日,地闲闲一季。这菜园的菜,就要接着种,轮翻种,就像春天开的花,一茬接一茬,不然就青黄不接了”。大清早,母亲就扛着她的锄头去菜园了,她弯腰扯掉已经开花老了的红菜苔和白菜苔,再把板结的土地,一锄一锄地挖开松土,把少许的杂草用力地甩到田埂上,再用锄头把板结的大泥巴块一一敲打碎。母亲挖的很用力,敲打的很仔细,脸上的表情也很丰富,就像一位诗人欣喜地翻开大地的诗篇,快乐地写下一行行春天的诗行。
中午,母亲就下到地窖里,装出了一篮子做种的红苕来,有红心苕,有河南苕,还有紫苕,母亲准备要种红苕了。母亲每年都要种几个品种的红苕,因为嫂子喜欢吃软糯甜口的红心苕,我想减肥喜欢吃紫苕,母亲为了冬天多打苕粉更喜欢种河南苕。为了大家各喜所好,各取所需,母亲总是不怕麻烦地样样都要种一点的,当然种的最多的是河南苕,那是打苕粉的主要来源。母亲还给我舅舅打电话,讨要几个红心苕种,因为母亲曾看见舅舅家的红心苕圆滚个头很大,表皮光滑容易削皮,吃起来非常软糯香甜。母亲把苕种倒到后门楼梯底下,一个个一一排开来。母亲说,春天来了,苕种放这阴凉通风处,过几天就能发芽了,再也不用像从前那样费力去盖地膜了。母亲像一个农业专家一样,把季节,时间,气候都掌握得准准的,透着劳动人民无穷的智慧。
晚上,吃过晚饭,习习春风里,母亲搬来一把小椅子,拿出一个不锈钢盆,坐在院子里,就着大门口的灯光又开始剥花生种子了。只见母亲亲拿出一节花生,用拇指一按,“咔嚓”一声脆香,花生就裂开了,两手一剥,一粒粒红衣的花生米就从壳里跳出来,“叮当当”连续两三声响,就准准地掉到了不锈钢盆里。有的花生两节,有的花生三节,母亲专挑三节的花生先剥,母亲说,把三节的红衣花生做种子,希望秋天都能多收成些三节的红衣花生,听说红衣花生更有营养,更补血呢。母亲像一个老中医,知道吃什么补什么,还懂得药食同源的道理。
等一场春雨后,土地被春雨润湿了,泥土喝饱了雨水,湿透了,苏融了。母亲说,春雨贵如油,这雨下得正好啊,正好苕种也发芽了,都长出了紫红色的嫩嫩的尖芽来了。母亲轻拿轻放,小心地把发芽的苕种一一装进箩筐里排开来,生怕压断了苕种芽。母亲挑起箩筐到菜园里种苕种,在已翻松土的土地,先起垄,一垄一米左右宽。母亲说,垄不能过宽,不方便人干活,也不能太窄浪费了土地,一米左右垄刚刚好,最合适。母亲开始挖坑点窝,把一个个发芽的苕种窝进挖好的土窝里,土窝大小也是刚刚好,好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丝毫不差。母亲像一个精准的测量师,是个干农活的“老把式”。光用眼睛就能把距离,把深度,把大小都测量得准准的。那是母亲几十年劳动实践经验的积累,是熟能生巧的功夫。
种完了苕种,母亲又接着开始种花生。花生种也是母亲提前浸泡好了的,都已经发泡开口发芽了。母亲熟练地给花生地起垄挖坑,母亲给花生挖坑更是十分讲究,每一行只挖六个坑,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她说,坑挖密了,那就光去长花生禾了,不结花生;坑太稀了,产量就低,还浪费了好地。每一寸土地,母亲都看得金贵,不能轻易浪费。母亲弯着腰,埋头小心地放种子,近的就往下着,隔的远的,就伸手一丢,却能把每一粒种子稳稳当当地丢进坑中心。最后,母亲像给自爱孩子盖被子一样,用锄头轻轻给它们盖一层薄薄的泥土。母亲说,土不能盖厚了,上春头,气温高,盖厚了就会焐死了;盖薄点,能透气,芽儿也长得快,不能防止雀儿啄去吃了。母亲像一本活字典,像一本教科书,她的话,句句在理,透着老农民的干练老到和辛勤的智慧,每一道工序,严密合缝,有着强有力的掌控感。
母亲像个美食家。母亲不光自己会做一手好菜,经常变着花样给我们做苕粉肉、炒细米粉、韭采菜蛋饼等好吃的,有时还要临时救场,当起全村农家宴掌勺的大厨。村里只要是哪家有红白喜事,母亲是必被请的帮工,有时还要当大厨用。
这不,母亲从菜园回家,篮子里有时带回的是菜园的菜,有时会看到那些野菜长得真盛而顺手采一些回来做一些野味给我们吃。有时,母亲看到香椿发芽了,长出了暗紫色的嫩叶,就用手中的锄头一勾,就把树上的香椿勾下来了,给我们做香椿煎蛋饼吃,让我们改善一下伙食。这一回,母亲篮子里竟采了一大把野细米蒿子回来,我还以为她要用来喂鸡鸭。现在野蒿子正嫩,杆子青翠,亭亭玉立的身姿在微风中遥曳。那嫩绿的细米蒿还沾着露水,像一粒粒珍珠,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母亲的篮子就像一个百宝箱,里面会变出各种各样的美食美味来。
回家,母亲把细米蒿倒进院子地上,摘掉细米蒿的叶子,留下翠绿的杆子,洗净切成断儿。母亲割下一点腊肉,切成薄薄的小片,准备腊肉炒野蒿杆。农村柴火炕,烧红放一点菜籽油,倒入腊肉炒出油,再倒入野蒿杆,翻炒几下,起锅前,放少许盐,拍一点蒜末,放一点辣椒、生抽,一道脆嫩鲜美香浓油亮的野泥蒿炒腊肉便闪亮上桌了。吃一口,又香,又嫩,又辣,味道比市场上买的泥蒿更嫩更香,真的很下饭。
春天,母亲又开始忙着给我们做蒿子粑吃了。母亲将择好的巴掌蒿焯一遍水,然后捞出来,放在砧板上捣碎,再一遍遍地搓揉,等巴掌蒿去掉墨绿色汁水,再揪干,母亲一边加事先准备好的细米粉和少许的糯米粉,一边搅拌,再加盐或加糖,搓揉成一个大大的球状。再一一分成小小的球团,把球团放在手掌心,用两个手掌轻轻一按压,做成圆形薄薄的蒿子粑。再放到柴火炕的大铁锅上,一锅一锅地蒸熟,浓浓的青草的香气扑鼻而来,萦绕整个厨房。
母亲说,春天里,田畈到处都是菜,像个绿油油的大菜园。母亲看见什么野菜,就会采摘回来,变着法子做给我们吃。有时是地儿菜,有时是马莲单,有时是野水芹菜,有时是蒲公英,有时是一把野蒜,有时是地带菇等各种种样的野菜。母亲用地儿菜包饺子,清炒马莲单,凉拌蒲公英,地带菇炒鸡蛋,野蒜煎蛋饼,野水芹菜炒腊肉等等数不胜数。吃着母亲采的野菜做成各种各样的野味美食,满口生香,好奇新鲜,奇乐无穷,更是回味无穷。
母亲还像个田园诗人。母亲虽然目不识丁,大字不识一个,但是一张嘴就能说一大堆关于春天的诗句、农村谚语、乡间俗语,母亲的诗句都是嘴边上的,随口就说,而且应用得当。母亲经常用这些诗句教育我要勤快做事,要早睡早起,如:“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季节不等人,春日胜黄金”““春天深耕一寸土,秋天多打万石谷”“十年老不了一个人,一天误掉了一个春”“谷雨前后种瓜点豆”……母亲不会读书看报,年龄也大了,但是她的记性却还是那么好,这些诗句就像U盘一样都装在她的脑子里。
一年四季,母亲用勤劳、灵巧的双手辛勤耕耘,播种春天。母亲用心做出一道道美味美食,用情说出一句句通俗易懂富有哲理的诗句俚语。
母亲一生命运坎坷,生活悲苦,幼年被人抱养,中年丧夫,老年丧孙。母亲却乐观开朗,坚强朴实,说话大声,笑起来爽朗,为人热情爽快。母亲用她的坚强,用她的乐观、豁达,把悲秋的一生硬硬过成了生机勃勃,生命不止,奋斗不息的勃勃春天。
母亲一生是春天。她用自己乐观坚强的言行身教,感染着我们,影响着我们,引导着我们,也为我们传递一种生机勃勃,坚强不屈、奋斗不止的伟大生命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