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子

　　周末回家,母亲张罗了一大桌子菜。

　　丰盛的菜一一端上桌，一大家人都围坐下来等母亲，儿子馋得等不及了，先动筷子开吃。可母亲还是迟迟不来。一会儿为大家拿杯子，一会儿又去厨房拿腌菜。她一个人忙进忙出，我喊她来吃饭，她嘴里爽快地应答：“你们先吃，不管我，马上就来。”人却迟迟不来。等我们吃得差不多了，甚至有的抢手菜都“消灭”了，她才拿着毛巾擦拭着满脸的汗珠，最后一个上桌吃饭。

　　不要以为这只是一个例外，每次母亲都是这样。好像在我的记忆里，每次吃饭，母亲都是最后一个上桌吃饭的人。

　　儿时，农村物资贫乏，餐桌上是很少能见到荤菜。一般都是自家菜园里种的一些时令的蔬菜，到了寒冬腊月，菜园里青黄不接时，只有一些腌菜下饭了。好吃懒做的人家，没菜吃，就炒油盐饭填饱肚子。母亲是一个勤扒苦做的人，平时辛勤地打理菜园子，家里还养了几十只鸡。从鸡屁股里抠出的鸡蛋，除了卖钱买油盐外，母亲还会趁晚上父亲出车回家时，打个蛋汤或蒸个鸡蛋给我们改善伙食。父亲出车回来得晚，所以我们晚饭时间就较晚。每到开饭时，我和哥哥的肚子早就饿得呱呱叫了。我们开吃了，母亲却迟迟不来，不是在煮猪食，就是在喂猪，要不就去水井里打水，总是忙这忙那，迟迟不来吃饭。父亲叫她快来吃饭，她嘴里应着“来啦，来啦”，半天却不见人来。每每等她上桌来吃饭时，蛋汤早已被我和哥哥喝得见底了。留给母亲的，只是碗底的少许青菜和青菜汁。每次，母亲总是端一大碗米饭，用青菜汁拌饭，或就着腌菜下饭。她从不恼火，竟然吃得津津有味。

　　小时候，我想不明白，母亲为什么总是最后一个上桌吃饭。有什么事非要这么忙不可？不能等吃完饭再去做吗?有时我想，母亲真是太傻了，自己做饭做得累死，却是最后一个来吃光饭。

　　一次，和一位年长的同事聊天，同事也说出了同样的问题。最后，他告诉了我原因。

　　他说他的母亲也是家里最后一个上桌吃饭的人。他小时候母亲是这样，他长大了，母亲也是这样，现在他日子好过了，母亲来他家还是这样。他原来也是弄不明白，又不是在别人家，在自己儿子家，为什么母亲总要磨磨蹭蹭，最后一个上桌来吃饭呢？有一次，他实在忍不住了，问:“妈啊，你为什么每次吃饭，总是最后一个来呢？”他的话把母亲问住了。他母亲很奇怪，先是一愣，后回答：“没有啊，每次都和你们一起吃的啊。”于是，他就一五一十地列举了一个个事例。没想到，他母亲“哈哈”地笑了起来，只是轻描淡写地回答：“哦，习惯了。”见他还不解。他母亲骂他真是个傻儿子啊。母亲说：“哪个做母亲的，不是心疼儿女？哪个女人，不是心疼男人？想让儿女、男人多吃点，让他们先吃饱了。特别是在农村困难的时候，粮食紧缺，儿女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更需要吃饱饭长个儿，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更需要吃饱饭有劲做事赚钱。平时都是这样，长年累月，时间一久就成习惯了。”

　　当同事告诉我原因时，我的鼻子发酸，有泪在眼眶打转。原来，不是母亲傻，而是我们做儿女的太傻。

　　母亲说：“水往下流。”当母亲的爱滋养我们长大的时候，我们竟然习惯了享受源源不断的母爱。当母爱成了习惯的时候，我们竟傻得不知道那是母亲长年累月的爱的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