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往何处去》,波兰作家显克维支的历史小说。以一对年轻贵族恋人曲折惊险的爱情长跑为线索,记述了古罗马暴君尼禄统治时期,使徒彼得和基督徒在罗马收到的迫害和考验。周六下午和晚上沉浸书中,仿佛穿越时空,置身于古罗马的皇宫中,夕阳西下,余辉照在白而润泽的一根根大理石柱上,参加皇帝宴会的人们三三两两,或高谈阔论,或喜形于色,或心事重重,穿过那座庄严雄伟的拱门,进入万盏烛光闪耀的宴会厅。
想起了《双城记》的开头:It was the best of times, it was the worst of times; it
was the age of wisedom, it was the age of foolishness; it was the
epoch of belief, it was the epoch of incredulity; it was the season
of light, it was the season of darkness; it was the spring of hope,
it was the winter of despair; we had everything before us, we had
nothing before us
....
这部小说可以当得起“史诗”这个称谓,贵族的生活、皇宫内的斗争、贫苦民众的信仰、斗兽场上的残酷杀戮、主人公之间的炙热爱情,读来都是栩栩如生。书到快结尾处,比特罗纽斯这个才华横溢,放浪不羁,在那个黑暗宫廷中良心未泯(类似铁嘴纪晓岚)的罗马“风雅执政官”,知道自己终究要被暴君尼禄处死。他大宴宾客,气定神闲,在宴会上宣读了给尼禄的告别信。信中辛辣地嘲讽了尼禄这个附庸风雅,热衷于歌唱、舞蹈、写诗的变态皇帝,让人不禁捧腹。
之后,比特罗纽斯与心爱的女人尤妮丝坦然赴死,又让人不禁潸然。
摘录于此,感受文字的力量;2000年前,人们曾经那样生活过。
《你往何处去》(林洪亮译)第74章,p460-p462:
......
这时比特罗纽斯举起了一只米里内制的敞口杯子,它光彩夺目,象彩虹一样…
接着他就使劲把这只杯子向洒满番红花的石板地上摔去,杯子砸得粉碎。他看到周围的人都露出了惊愕的目光,便说:“亲爱的朋友们,用不着惊讶,还是尽情地玩吧。年老和体衰,这是人生晚年可悲的伙伴。可是我向你们提供了一个好的榜样和一番善意的劝告——未到髦老早离去,就像我自愿离开人世那样。”
“你想干什么?”好几个人不安地问道。
“我想痛痛快快地玩一场,喝喝酒,听听音乐,望着我身旁那些天仙般的形体——这是诸位都看到了的,然后我就要戴着花冠长眠不醒了。我已经向皇帝告别了,你们想不想听听我写给皇上的告别信呢?”
他从紫色的考点下面取出那封信,开始读了起来:
啊,陛下,我知道你正以焦急的心情等待着我的来到,而且你那颗充满友情的心也在日夜思念着我。我知道你准备送给我大量的礼物,并任命我为禁卫军的司令长官……不过,请你原谅我吧,我凭哈德斯(希腊神话中冥王)宣誓,我以你的母亲、妻子、兄弟和塞内加(以上众人都死于尼禄之手)的亡灵起誓,我不能应约前去晋见陛下。生命是伟大的宝库,我的陛下,我已经从那个宝库中选取了最珍贵的珠宝,但是生活中也有一些事情使我无法再忍受下去。你不要以为,你杀死母亲、妻子和兄弟,你放火焚烧罗马,你把你国中全部有德行的人都送进冥国,才使我感到愤慨。啊,不!克洛诺斯的后代啊!死是每个人都要遭到的命运,而且反正你也不会有什么别的作为。但是,多年以来听你唱歌真把我的耳朵都听出了茧子,看到你用那双细腿跳希腊式的舞蹈,还得听你的演奏、你的朗诵、你的长诗,你这个近郊的粗野诗人,那才是我所不能忍受的,那才是使我想死的原因。只要听到是你在唱,罗马便塞起了耳朵,全世界都在嘲骂你,我不想也不愿意再替你脸红下去了。我亲爱的陛下,塞尔贝尔(狗的名字)的吠叫声,虽然和你的歌声很相似,但我还能忍受,因为它从来不是我的朋友,所以我没有义务为它的吠声害臊。请你自重吧,可别再唱歌了;你还是干你的杀人勾当去吧,可不要再去写什么诗了;你还是去放毒好了,可别再去跳舞了;你还是去放火烧城吧,再不要去弹什么琴了。这就是我“风雅裁判官”对你的祝愿和最后一次友好的忠告。
客人们都吓得目瞪口呆。他们知道,对于尼禄来说,即使失去罗马帝国,也不会比这个打击更可怕了。他们知道写这封信的人是必死无疑的,同时他们也知道,听了这封信的人也很可能丧命,于是他们全吓得脸色煞白。
但是比特罗纽斯却坦率而愉快的大笑起来,好像这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玩笑似的。接着他用目光扫了在场的客人们一眼,说道:“你们还是尽兴地玩吧,没有什么可怕的。你们谁也不要自夸说听到过这封信,至于我,只有在坐船渡过冥河的时候才会向卡郎(冥界摆渡人)夸耀这封信的。”
他说完之后,便点头招呼希腊医生过来,把胳膊向他伸了过去。那个灵巧的希腊人一眨眼工夫便用一条金带子把他的手臂捆了起来,把手腕上的动脉切开,血流到了坐垫上,也喷射到了托着比特罗纽斯脑袋的尤妮丝身上,她向他弯下身去说:“你想我会离开你么?即使众神让我长生不老,皇帝把统治世界的权利交给我,我也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
尤妮丝也把玫瑰色的手臂伸给了医生。过了一会儿,她的血便和比特罗纽斯的血流在一起了。
这时候,他对乐队指挥暗示了一下,琴声和歌声又响了起来,先唱起了《哈尔摩迪斯之歌》,后来又演唱了阿那克瑞翁的歌曲。诗人在这首歌中诉说,有一次发现了阿芙洛狄忒(美神)的孩子(爱神丘比特)在门外冻得发抖,哭得十分伤心,就把他叫进屋里,让他取暖,并且把他的翅膀擦干。可是这个孩子却恩将仇报,用自己的箭射伤了他的心,从此,诗人就失去了安宁……
比特罗纽斯和尤妮丝这两个美如天仙的人相互偎靠在一起,他们听着歌曲,脸上露出了笑容,但脸色变的越来越苍白。比特罗纽斯在听完这首歌后又吩咐再添上酒和菜。然后便和坐在他旁边的一些客人说起宴会中通常涉及的一些互不相干然而有趣的话题。过了不久,他又叫来希腊医生,要他暂时把血管捆起来,说他觉得瞌睡了,所以在塔纳托斯(死神)没有让他长睡之前,还想去拜访一下希普洛斯(睡神)。
他真的睡着了。当他惊醒过来时,尤妮丝的头躺在他的胸口,秀发如同盛开的花朵铺散在他胸前。他把她移到坐垫上,又深深地注视了一眼,然后便吩咐医生放开他的血管。
歌手们在他的示意下又唱起了阿那克瑞翁的一首新歌,为了能使客人们听清歌词,琴声轻轻地伴和着。比特罗纽斯的脸色越来越白,等到最后一句歌词唱完,他再一次转向来客们,说道:“朋友们,说真的,和我们一道吧……”
他没法把话说完,他的手臂做了最后一个动作,抱住了尤妮丝。接着头倒在靠垫上——于是他死了。
客人们望着这两具雪白的有如优美雕像的尸体,这时才想到,在他们世界里唯一值得珍惜的东西——就是诗和美,也随着两个人一道消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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