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夜忆昔，常不免想起先父。那是因为儿时的记忆中，有父亲与元宵节相关联的许多事情吧。

记得元宵节，父亲曾教我用竹篾彩纸扎花灯，从最简单的方型灯学起，一年年，到能扎出会摆尾的大鲤鱼灯。扎好了，在里面的草把插上蜡烛，点燃，跟在满城的男女老少队伍中游行。看到比我们扎得好的，羡慕；看到有不小心让蜡烛把自家花灯烧成一团火球的，一边避开，一边幸灾乐祸地笑个不停。

也记得元宵节，父亲带我去公园参加猜灯谜。我那时才多大，懂什么？可是看到父亲猜中了谜语，拿到了奖品，他高兴，我也高兴。我至今还记得有一年父亲猜中的两个谜语：那是以“老舍”和“南天门”为谜面，打外国的两个地名，父亲猜出来了，是日本的名古屋和神户。当父亲把奖品的两支铅笔给我时，我看着父亲，笑得合不拢嘴来。

还有许多旧事。比如，中秋看不到月亮，父亲便会念起俗谚：云掩中秋月，雨打上元灯。让我们担心起数月后的元宵节会下雨来。等等。这些父亲的旧事，我不止一次和亲友说起过。

又到今年的元宵节了。

前几天，微信中，异地的妹妹发消息说，她在看中央台的电视节目中，忽然看到出现有父亲的照片，这使她又惊异又激动。近年我几乎是不看电视。闻此讯，我也有点奇怪，因为先父乃一介平民，生前身后皆无涉主旋律，怎么劳驾中央台了？便上网去找到这视频。原来是在介绍红歌《浏阳河》时，出现的老照片中，其中一张有我们父亲的身影。照片中，手执二胡的父亲与厂文工团的同仁们，坐在邵阳中山公园（六岭）山上石凳上，似在讨论或唱咏某个剧本。这是一张我们兄妹都很熟悉的照片，且至今家中仍有收藏。只是不解：这个电视节目是从哪里翻出这张照片来的呢？那时的厂文工团，每逢节日都有演出。记得他们演过传统的《装灶王》，也演过现代的《双送粮》——就是因为这个新编小戏中有一段对唱，成了后来的《浏阳河》，就牵扯上了父亲他们的这张照片？

我们已经无法得知。可是，想到六十多年前，若逢元宵佳节，父亲一定是坐在厂文工团的乐队中，拉着二胡，为台上的精彩演出伴奏出自己的人生乐章，不禁感慨良多。

唉，写两首诗吧……

上元夜忆昔

花灯

一年伊始月初圆，万家花灯戏上元。

金鳞摆尾不肯去，火树光照采莲船。

灯谜

毕竟文弱不堪风，便向射虎逞英雄，

没齿犹忆髫龄事，人生怎在猜谜中。

（2023-02-05，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