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的乡医与感伤的小小说作家

               ——周月霞小小说印象

按照周月霞自己的说法，她是一个乡医。田野阡陌，走街串户，为病人把脉，听诊，开方，取药，打针，输液……这就是她的生活，或者说这就是她的第一生活。那么，她的第二生活是什么呢？当然是写小小说了。当她的第一生活暂时停顿下来，或者出现空挡的时候，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天真的乡医会忙里偷闲打开电脑，在键盘上敲击一串串文字，编织着一个个感伤的故事，然后上QQ去和她的一些文友、老师去争论、研讨人物啊，情节啊，技巧啊等等与小小说有关的问题了。这时候她俨然是一个认真的小小说作家了。周月霞就是这样一个具有双重身份的人——天真的乡医与感伤的小小说作家。其实，这也正暗合了文学创作的一个规律，学医和写作具有相通之处、医生与作家可以置换角色。在国外，契诃夫、渡边淳一是学医的；在国内，远的有鲁迅、郭沫若、冰心、郁达夫，近的有余华，毕淑敏，他们都是学医的。

天真的乡医周月霞把她的快言热语和妙手回春带给她的病人的时候，她的各式各样的病人以及病人各式各样的生活故事就构成了她第一生活的丰富性和复杂性，因此她在她第一生活的空间里获得了一种现实感和真切感。这现实感和真切感直击着她的脑部神经，使她的意识和心灵难免产生绵绵不断的冲动和思考、纠结和感伤，由此她得以进入一个由文字组成的虚构世界，一个比现实世界还要真实的虚构世界——小小说世界。

《天边那一抹晚霞》是周月霞小小说世界的第一抹橘红。1000来字吧，应该说还不是一篇中规中矩的小小说，但字里行间所传达的亲情和感伤还是很打动人心的。从台湾回来寻亲的爷爷，刚刚和苦苦等待40年的奶奶一团聚，还没有充分享受到相聚的快乐，就被癌症夺去了生命。痴情的奶奶也跟着爷爷一并去了另一个世界。故事虽然叙述简单，但那种生命的沧桑和情感的期待以及爱情的炽烈都被读者领悟到了。这是一幅简笔画，着墨不多，渲染不多，却有着打动人心的力量。《秉娘》、《遥远的桑葚》、《雨早就来了》同样具备这样的特点。单纯、直线，明快，爱憎分明，清澈见底，很少隐含，从生活中来，又比生活更接近我们理解的生活。

这一类的小小说，是作者将自己置于小小说之外的写作，是作者基于全知全觉的视角来俯瞰她笔下的人物的，作者不但没有进入人物的内心，而且也没有成为小小说中的人物，作者和作品之间还有一定的疏离。写作的快感和陶醉感其实更来源于写作者写着写着就把自己写成了小说人物的位置。在作者快意淋漓的想象里，慢慢的改变了自己，不仅通过主人公看世界，而且作者逐渐变得与主人公相似起来。《二藏》就具有这样的风格。“我”和二藏是同学兼闺蜜，“我”见证着二藏恋爱、结婚、离婚，再婚，也见证着二藏前夫刘向北的情感变化和人生轨迹，写出了人格的复杂性和多变性。在这里，“我”不单单是一个叙述者，同时还是一个主人公，起着重要的桥梁作用。《父亲的婚纱照》与此篇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这篇小小说写的是一个老少恋的故事，“我”作为一个叙述者和一个主人公，在叙述着也参与着。“我”直接或者间接的参与着拆散父亲与他学生翟颖的结合，也痛苦着父亲失去翟颖的痛苦。其实，拆散父亲和瞿颖的不单单是“我”，是这个看似开放实则依然不对等的社会，还有我们不能完全敞开无拘无束的心灵。心灵的悲剧才是最大的悲剧。

其实，我以为，小小说带来的挑战和极大乐趣是作家通过他所使用的形式和技巧，来揭示作品的深刻意义。因为小小说的每一种新的形式和技巧都意味着从一个新的窗口观察生活。令人欣喜的是周月霞已经面对了这样的挑战，带给了我们阅读的极大乐趣。《紫甘蓝之死》采用的是一种现代的崭新的叙述方式。这时候的“我”虽然还是一个重要的主人公，但已是一个拟物化的主人公，新鲜，有趣，也更能直接地深入抵达安妮和她那个诗人的内心，也更能够清楚地感知小小说的中心。《玩具》是具有象征意义的写作，也是体现周月霞小小说技巧的一篇佳作。至少有三条线在相互缠绕。一是“她”通过观察一个孩子来怀恋纯真的童年；一是不断闪回被老徐包养、得病、遗弃的整个过程；一是正面写和男友逐渐走向颓废和死亡的结局。繁复，多义。有着周月霞小小说一贯的批判、温情和伤感。

有时候，写作是需要契机的，正因为周月霞有了乡医这第一生活的契机，才有了小小说这第二生活的奇迹。也才有天真的乡医与感伤的小小说作家周月霞在小小说领域的崛起。就在此文已经写成的时候，我又读到了周月霞在2013年发表在《羊城晚报》和《百花园》上的三篇新作《敏姐姐的爱情》、《艳遇》和《那年》。这些作品，日趋成熟，不仅具有较高的思想性，而且具有较强的艺术性，证明着她在小小说领域的实力和后劲。！

小小说写作是一种举重若轻更是一种举轻若重的文体。小小说作家的最高成就就在于以谜一般的形式构造小小说的能力，以谜一般的力量诠释生活的能力！相信不远的将来，周月霞会以更优秀的作品更大的成绩给我们一个更圆满更成功的诠释的！

2013年3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