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年一杯酒
在任丘市作协举办的年会上,我见到了高中时代的班主任赵德政老师。
赵老师老了。头发都脱尽了,牙齿也掉光了,背也很驼了,老态已经不可遏止地刻在了他的身上。当我紧紧地握住他的一双老手时,我鼻子有些发酸。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时光真是个该诅咒的魔鬼。
然而我们毕竟23年没有见面了。23年,就这样流水一样流过去了,太多的经历太多的沧桑是每个人都共有的东西。我也已经人到中年。赵老师当然要老下去。但我还是觉得他不应该这样衰老。要知道这样,我早就应该看看他去了。
可当初不好意思见他。因为我自己不能算是个优秀学生。读高中时,除了语文可圈可点之外,其余几门学科非常一般,所以甭说大学,连个中专也没考上。很自卑。1983年高考落榜后,赵老师曾经给我写过一封信,信上说:蔡楠同学,我知道你有文学才华,但我还是希望你复读一年,你如果执意不读,也来学校见我一面。对于复读,我那时已经失去了信心,一来家庭比较困难,二来学校条件差。整天干硬的窝头和发霉的咸菜大伤了我的胃口,寒冷的教室也让我的手皲裂不堪。再加上我实在是对英语数学没半点兴趣,觉得复读确实是受罪。所以到学校去了一天,连行李也没带,和一个同学打通腿睡了一晚上,第二天就不辞而别了。我和一个初中的同学一起出门跑业务去了。
其实那时我已经被文学所害了。曾经在初中就发表文章的我,总幻想当作家,想边生活边写作进而通过文学杀出一条从农村通往城市的血路来。所以就不顾赵老师的劝阻,毅然出走。后来的结果是:做生意半途而废,只有当了民办教师。8年后进文化馆当编辑。在文化馆做编辑期间,我带着赵老师曾经给我写的那封信,去我的母校拜访他。我想和他说说这8年的感受,想和谈谈谈文学,尤其谈谈他钟爱且造诣颇深的古典文学。可是那一天他不在家,去另一所学校讲课去了。这时是想见他了,却没见到。
之后就是在文学和生活之路上不停地奔走,辗转周折,几经变故,最后来到了税务系统。忙工作,忙生存,忙写作,偶尔也和老师同学一聚,总是要打听赵老师的消息。知道他退休了,但没歇着,还在发挥着余热,讲学,出书,研讨。就为他高兴,就总是把自己心底里深深的祝福让能见到他的人带给他。并多次想和在城里工作的同学们一起去看看他,请他吃上一顿饭,喝上一口酒,谈上一席话,师生相聚一次,以慰20多年师生情。现在是敢见他了,却一直碰不对机会。不,是我的生活里已经掺杂了太多的有用的没用的东西,以致忽略了。一句话,是心不诚。我曾经深深地自责。
还是感谢市文联和作协这次的年会。他们不但请来了年轻的作家作者,还请来了多年来一直关心任丘文学事业的一直从事文学写作的老同志。开会时,我坐在了前面。我是有点小小的骄傲的,出版了五本书了,获过全国大奖,加入了中国作家协会,坐在前面也无妨。可当听到来宾名单上有赵老师的名字时,一下子就坐不住了,赶紧前前后后扫描,没有看到。后经别人指点,才终于在倒数第二排的位置上看到了我敬爱的赵老师。我赶紧从前面走出来,来到了赵老师的身后,默默地注视着他。
会议结束后,我马上冲到了他面前,热热地叫了一声,赵老师!就紧紧地握住了老师的手。
我们的手一直再也没分开。走出会场,我握着;走下台阶,我握着,走进饭店,我握着。直到我搀他在房间里落了座,我们的手才松开。我的眼里没有了别人,只有赵老师。我和他谈他青年时代就发表文章的事情,我和他谈他的语文教学对我的影响,我和他谈这些年对他的感激和思念。我还谈起他给我写的信,至今仍然保存着。我说我辜负了他的希望没有考上大学,他说大学是没考上,可你当上了作家,大学里是培养不出作家来的!
谈到这里,酒菜上来了。我为我的老师我的班主任,满满地斟上了一杯酒,自己也满满地斟上了一杯。然后,我双手举杯,激动地说:赵老师,23年了,从没和你喝过一次酒,来,敬你一杯,祝你健康长寿,文思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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