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坏
亦夫
小时候生活在西北乡下,环境闭塞,物质匮乏,娱乐活动当然更是少得可怜。那时乡政府的流动电影队,只有一架经常出问题的放映机,两个队员,区区几部被城镇淘汰下来的旧影片。这样的人员和设备,要应付上百个村庄的文化需求,其轮流的频率之低是可想而知的。所以每逢一村放电影,周边村庄的人往往不惜赶数小时的夜路,扶老携幼地前去观看。
在我的记忆中,一年有数的几次去邻村看电影,都因为片子轮场放映而要熬过漫长的等待。好在等待的过程并不沉闷,甚至是快乐的:它几乎成了乡村的一次夜间集市,有趁机串亲访友的,有青年男女私下幽会的,有借机推销私物的,有吆喝着打家具棺材的……代销店门口挂起了明晃晃的电灯,放电影的空场四周摆起了做宵夜的摊子。男人扎堆闲聊,媳妇拉扯家常,小孩子们满场乱跑。无论春夏秋冬,总是人声鼎沸、热闹异常。我上小学三年级的那年深秋,相邻的阎村又传来要演电影的消息。我吃罢晚饭后,就随着成群结伙的村人一道去了阎村。村前大土堆旁的空场上,用来挂银幕的两根高杆早就树了起来。村代销店、磨坊、小饭馆前都亮起了电灯,将一条土街照得通明。不大功夫,从四面八方涌到阎村的人们很快就将空场、土堆、树杈甚至墙垛上塞得严严实实。阎村本地人对影片何时能运到都支吾不清,大家便只能东扎一堆,西凑一群,抽烟的抽烟,吹牛的吹牛,倒也热热闹闹不觉无聊。我和本村几个半大小伙挤坐在土堆上,手里攥着母亲临来前给的一毛钱,盘算着等会儿是去买张肉饼,还是吃碗凉皮。没想到一个远房堂哥说:“不要养成爱吃零食的坏习惯,你去买盒烟来,我教你抽烟。”我本来有些不舍,但禁不住周围众人的唆使,最终还是花九分钱买来了一包当时最便宜的“羊群”牌香烟。堂哥将香烟大方地分发给大家,也给我点燃了一根,道:“从鼻孔里过那是装样子,要这样深吸,吸到肺里去。”我自幼性倔,不肯轻易服输,不屑地撇了撇嘴,猛地往肺里吸了一口。堂哥见状夸奖道:“好学生就是好学生,学什么都认真。”
这样夸奖的结果让我更是欲罢不能,又连着深吸了几口呛人的烟雾……那天晚上我先是觉得精神恍惚、头重脚轻,既而恶心欲呕、四肢发软,最终瘫倒在土堆上昏睡了过去。等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早已经是曲终人散,我正被几个伙伴半拖半架着,晕眩地走在回村的路上,堂哥暗笑着说:“老听说烟也醉人,这小子第一次学抽烟就让我开了眼界。”我则有气无力地自嘲道:“这并不能代表我有悟性,只说明学坏容易,几乎是一学就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