瘾

亦夫

    认识朋友老D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当时他还是个出租车司机。记得那是我的新长篇小说《玄鸟》刚出版不久的一天，我从出版社提取了几十本样书，然后叫了辆出租车回家。刚开始我没有太在意，只是觉得司机是个话痨，没话找话，喋喋不休。但他看到我的手中的新书后，竟开始评论我过去的作品，既而谈及当代中国文学，大至文坛现状、作品流派，小到个人风格、作家轶事，不仅头头是道，而且见解不俗，不禁另我侧目。这个自称老D的年轻人体格魁梧，相貌英俊，蓄长发，着唐装，显得很有气质和个性。等知道我就是书的作者后，他执意不肯收取车费，而是要了一本签名的《玄鸟》。我们彼此留了电话，并渐渐成为偶然聚谈的朋友。

    就像当初认识的时候一样，老D总是带给我耳目一新的感觉。他具有轻松跨越截然不同行当的特殊本领，而且出手不凡，动辄就能达到行家里手的水准和高度。认识后不久，本喜欢文学的老D忽然迷恋上了围棋。他读书打谱，观看实战，聆听讲解，参与交流，短短数月时间，就声称是所居街区一带的高手，已经无人能敌。我疑其言有妄，特约一位身为专业棋手的友人与之对弈。友人虽然赢得了胜利，却死活不肯相信老D棋龄只有数月，他武断地说：“没有十年苦功，难得如此身手。”我由此深信自己遇上了罕见的天才，正打算拜托友人为老D介绍一位名师，以助其日后能有大成。不料老D却已经对围棋兴味索然，而是又狂热地喜欢上了摆弄电脑。在那段时间里，老D与我见面时，开口闭口都是听上去复杂拗口的专业词汇，总是让我一头雾水。我曾打击他说：“有些行当靠天赋便能成事，但没有牢靠的基础知识和长久的专业训练，科技行当却是无门可入的。”不料半年之后，老D竟摇身一变，成了某电脑公司网络事业部的总工……事实证明老D的确是个难得的全才，三十六行，只要兴之所至，皆可游走其中，随意而自如。只可惜他是个缺乏恒心与耐力的人，所有兴趣都来得快也去得疾，终究不能深入而渐至高境。电脑之后，老D曾一度痴迷的还有弹奏吉他、演唱京剧、微雕、服装设计等，几乎都在轻松入门后又半途而废。老D曾说：“我对任何事都只有几天的热乎劲儿，绝对上不了瘾。”

    去国多年，我渐渐没有了老D的消息。前年回京，巧遇一位当年我们共同的朋友，谈及老D现状，竟一改我过去的认识：老D某年因参加啤酒大赛而嗜饮成瘾，沉溺其中难以自拔，多年下来，早已经成了从早到晚都烂醉如泥的酒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