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脚和男人的脚，生理构造上没多大区别，但所穿的鞋却差别极大，几乎不敢相信它们乃服务于同一物种。

男人的脚再小，他也不敢尝试女人的鞋，那会让他疼的走不了路；而女人的脚再大，也同样不敢去男士专柜买鞋，她会觉得难看的出不了门。

其中以高跟鞋为最突出例子，它不仅令男士望而却步，甚至有不少女士都声称一辈子也受不了高跟鞋，而另一部分女士也并非一辈子都受得了，比如我们没见过10岁以下的女孩穿高跟鞋，也很难见到60岁以上的老婆婆穿。说白了，只是特定时期的特殊产物，既不源自天然，也不能够终老。

大概率的情况是，几乎每一个初长成的少女，褪下顽童时期的球鞋，第一次穿上高跟鞋的时候，都会难受的如同受刑，这个时候，鞋子舒不舒服，脚大概是知道的。

但是当她多年以后习惯了踩着“高跷”出入明亮的办公大楼，这个鞋子是否还舒服，她的脚可能就体会不深了——在X光下，她的脚骨已经发生永久变形，变得“适合”高耸的足跟。若此刻再让她换上欢蹦乱跳的少女时代所穿的球鞋，反而会不习惯了。实际上，她也已经不能够再像从前那样欢蹦乱跳了，因为这双鞋，她失去了曾经拥有的运动机能。

——鞋舒不舒服，脚还能知道么？

如今男女可以混穿的，大概只有运动鞋。生命在于运动，运动是生命之本，不能运动就如同死人。运动的时候只有穿运动鞋才能舒服，否则就会栽跟头，不是毁了鞋，就是毁了脚，男女都一样。在运动鞋上面，性别差异是最小的。这恰好证明了女人和男人的脚天生没有太大区别，因而感到舒服的鞋子，也本来应该是一样的，套句流行的词汇，也就是所谓的“普适原则”。

但是脚一旦发生永久畸变，“普适原则”就无法再起作用了，甚至对变形深重的脚而言，“普适”反而成为一种“伤害”。

——过去的女人自小缠脚，最后变成三角形的摸样，终于只能穿三角形的小鞋，也只有穿三角形的小鞋能够略感舒服。此刻若有人递给她一双“男女普适”的、最符合人体机能的运动鞋，她却根本没法使用，走两步就会绊倒。她可能还会把运动鞋给扔回来骂道：你要害了老娘不成？这算神马“普适科学”底鞋！哪有偶的小鞋舒服！鞋舒不舒服只有脚知道！

可是她是否知道，即便穿着“舒服”的小鞋，她也根本不能跑不能跳了，在长期的束缚下，她的脚早已失掉了感知真正“舒服”的能力。

——鞋舒不舒服，任何脚都知道么？

不能太盲目自信，脚不能，人也不能。千年以来，我们以女性的“三寸金莲”为最美，换了多少皇帝也未曾改变，前有圣人遗言，后有文人拥趸，不仅拒绝质疑，反而代代强化，也可谓高度的“理论自信”——如今我们知道，全是谎言，无非是对奴役妇女的旧专制体系“自信”而已。

别拿脚说事儿。鞋子舒不舒服，脚未必知道，被长期奴役束缚的脚更不知道。只有从小自由生长的脚才能感知鞋子是不是舒服，而且现代科学证明，只要他是人不是猩猩，其舒适标准差别不大，无论男女，也无论国籍。

所以今天，一双耐克球鞋，黑人能穿、白人能穿、黄种人穿着也都很舒服。今天我们最为普及的皮鞋球鞋旅游鞋，全世界都在穿，这脚上的事儿，看来是不存在什么“特色”。

而我们却坚持“三寸金莲”的独特理论长达千年之久，自启蒙开化之后，解放妇女双脚的历程也极为曲折，不仅现实中反反复复，理论界也纷争不断：新青年说天足健康，遗老就说缠足优美；新青年说天足自然，遗老就说缠足尊贵；你说天足乃世界普适之真理，他们说缠足乃我族特色之国粹……

——逢斯特殊时代的女性，很多都经历了缠缠放放、放放缠缠的反复折磨，整整耗去五十几年，几代人的牺牲，才算彻底解放。

百年矣。在脚的事儿上，普适最终战胜了国粹，可是关于其他“特色”之争，至今尚未休止。而且，也是反反复复，正如当年女人的脚，缠了放，放了缠，痛苦加倍。

——鞋舒不舒服，脚真的知道么？还真未必。尤其是我们这些反反复复历尽苦难的脚。还是先把脚上的束缚都除尽了，再说这话不迟。

（图片来自网络，作者不详）

文/纸上建筑

2013年5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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