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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望南天悼蓝公

(2014-11-30 18:41:20)

 

        

          遥望南天悼蓝公

 

              李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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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7日清晨,寒风中接到香港三联李安的电话。哭泣的声音告诉我一个噩耗,蓝真先生刚刚走了。我顿觉天地失色,泪水夺眶而出。实在没有想到,这么快。

 

刚刚给他庆祝过90大寿,两个月前刚到香港去看望过他。他身体一向健朗,89岁时还可以每天游泳1000米。这一次,他因肺炎进了ICU,大家以为他能挺过来。谁知竟应了古话,“老健,不可恃”,而留给我们永久的遗憾和怀念。

 

我与蓝公有一份特殊的感情。这是因为蓝公于我,堪比恩师。这样说,并非我自命私淑弟子,即使在人前,蓝公也是愿意承认我这个徒弟的。

 

其实,我与蓝公相识较晚,1996年我到香港工作时,蓝公已经退休多年,但他知我到来,定要请我吃饭。我当时不明就里,以为只是一般的应酬,其实,这大概就是蓝公对我的一次面试。吃饭时,他简单地问我编过什么书,认识什么人,然后告诉我,在香港做出版,要尽快熟悉香港,进入角色。老人和蔼,慈祥,没有一点官气和架子,但是直觉让你感到,此公并非凡人。于是我回到三联连忙“补课”,了解蓝公的人生故事。方才知道他早年参加广东韩江纵队抗战打游击,继而转入生活书店,亲历1948年三联在香港合并盛会,25岁后主持香港三联书店,长期为香港中资出版界主要领导人。现在虽然退休,却仍然是香港三联的精神导师,其地位,和范用先生在北京三联相似。

后来,刘再复先生不止一次地对我说,他太喜欢蓝真先生了,因为蓝真先生像极了范用。我想,大概是因为这两位老人,一南一北,都代表了三联人的品格和风骨,都同样富有激情与信仰,也都同样以毕生的精力和情感呵护三联。范用直到去世前两年,还每个月都到三联来坐坐,和老三联同事们聚聚会;蓝公退休27年,他的心一天也没有离开,喜三联所喜,忧三联所忧。有人调侃说,蓝公最喜欢到三联开会,讲话。理解他的人都知道,三联是他的亲儿子,虽已成年,焉能不加管教?

 

我在香港工作8年,给我教诲最多的就是蓝公。其实那时我并不懂事,很少主动向他请示什么,汇报什么,但是他却对三联,对我所做的事情,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三联出了一本好书,他会奔走相告,向老友推荐,广为宣传;也会给编辑诸多鼓励,帮助总结经验,以便再接再厉。有些书他认为价值不高,他也会委婉地给我一些暗示,让我有所警惕。蓝公对于做出版要出好书的意识很强,而好书的标准,就是邹韬奋先生拟定的三联宗旨所言:“暗示人生修养,唤起服务精神,力谋社会改造”。虽然我过去在北京已经做了十几年出版工作,自认为是个训练有素的编辑,也懂得要出好书,要出精品,但是真正树立出版理念,还是在认识蓝公以后的事情。我从蓝公身上,更多地懂得了一个出版人要以图书参与现实。

 

其实蓝公的出版理念,除了来自韬奋先生以外,主要是来自廖公(承志)。1979年,廖公主管港台事务,请蓝公到家里做客。对于如何在香港开展中资出版,廖公讲了四句话:立足香港,依靠大陆,面向世界,沟通台湾。这四句话可谓振聋发聩,对三联等中资出版机构给予了准确定位。特别是“立足香港”四个字,令人茅塞顿开。香港三联书店就是从这时开始,改变以往以经营内地版图书为主的方针,加速发展原创出版物,特别是致力于本地化出版,逐渐变身为富有香港“本土”特色的出版机构。我加盟香港三联时,这方面已有显著成绩,但是蓝公提醒我,一定不要轻视香港题材。越是本地的,越是有特色的,越有价值。蓝公对三联这方面的选题极其关注,我作为总编辑都不清楚的事情,有时他会打电话告诉我。比如有一次他说:“我刚刚做过统计,香港三联出版的香港本地题材的图书,已经达到450种了,大概在整个香港出版界可以排在第一位。”还有一次在聊天时,他对我说,“所谓本地化,就是要表现出你们这家出版社对本地的重要性。现在香港三联出版本地题材的图书,覆盖了人文社科所有领域,有这么多品种,而且都是高质量的学术性和知识性读物。任何人要研究香港,都不能离开你们这些书,这样你们的重要性就显示出来了。”

 

蓝公对于廖公极其敬仰和推崇,他不止一次地谈起廖公对于“三中商”(三联/中华/商务)这三家老字号的定位,说他本人多年来,一直在实践廖公的话,要我一定记牢。廖公说三联要“旗帜鲜明”,中华要“文史传家”,商务要“正襟危坐”。我听了有如醍醐灌顶,觉得廖公真是慧眼澄明,一语中的。而且我甚至认为,这三句话不仅是说给香港的“三中商”听的,而且对北京的“三中商”同样适用。拿三联来说,所谓“旗帜鲜明”不正是韬奋先生“力谋社会改造”的同义语吗?三联的传统,就是要关注社会现实,力倡思想启蒙,弘扬人文精神,传播思想智慧,这一切,都应当旗帜鲜明地反映在我们的出版物中。因此,我在香港工作期间,经常会有意识地组织一些针对或反映香港社会现实问题的出版物,比如2004年,为了释疑港人对于《基本法》和中央政策的一些误解,我特地组织编辑了《邓小平论香港问题》在香港三联出版;我回北京工作后,发现有一段时间北京三联的选题中风花雪月的题材较多,钻学术象牙之塔的也不少,但是关注现实的著作比例偏低,便在编辑中呼吁,三联一定要食人间烟火。此后我亲自参与或主持策划了傅高义的《邓小平时代》、于幼军的《求索民主政治》、吴敬琏的《直面大转型时代》等具有强烈现实关怀和人文关怀的图书,产生了很大的社会反响。这些,如果说是取得了一定成绩,其实都来源于蓝公给予我的出版理念。

 

2004年底,我被上级机关调回内地。蓝公知我要走,很是不舍,他找到上级机关交涉,认为像我这样已经熟悉香港同时富有出版工作经验的人应该长期留下。无奈轮换制度不可改,我年限已到,必须离港。蓝公对我说,你若回京,别的单位不要去,就去北京三联。当时北京三联刚刚发生了一场人事地震,上任不久的总经理遭到中层干部联名反对,最终被撤职。出版社今后的走向引起蓝公忧虑,所以他非常期望我能前去,助一臂之力。他打电话给范用先生,介绍我是他带出来的,可靠;又打电话给三联老同志联谊会会长曹剑飞先生,告诉他,三联老同志的事情,以后可以找我帮忙。我离开香港前夕,香港三联为欢送我举行了一个冷餐会,蓝公和萧滋先生(香港三联前任总经理)都赶来参加,热情洋溢的讲话之后,两位八十岁的老人要与我合影,一定要让我站在中间。我说:“这样哪行?会折我的寿的。但两位老人坚持说,他们是来“站台”的,要“力挺”我,这次一定要例外。当时感动得我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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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北京时,原本有几个单位可以选择,有的职务高些,有的报酬多些,有的关系熟些。但是我听从蓝公的意愿,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北京三联,一直工作到退休。在这期间,蓝公几乎每年都要到北京来看望三联的老朋友,我总是随侍左右。我发现他对三联和三联人的感情,就是韬奋先生当年讲的那种“同志爱“,是无时不刻地表现出来的。前几年,他在我身边特意留下几千元钱,就是准备随时捐给有需要的三联人的。后来听说我们要在韬奋先生家乡捐建图书馆,他便让我把这笔钱捐了出去;他心里一直关心三联人的团结,看到北京、上海、香港三联分作三处,彼此独立,鲜有往来,就建议我们要把三家三联的力量凝聚起来,打造”大三联“。2010年,我们按照蓝公的意愿组织了京、沪、港三家三联的高峰会议,发表了关于维护三联品牌的”共同宣言“,蓝公很开心,特地赶来参加会议,并发表了一篇题为《团结就是力量》的讲话。他在讲话中告诉我们,19481026日,生活、读书、新知三家书店在香港合并时,他作为见证人之一,曾经亲手为庆祝大会制作了一幅横幅,横幅上书写的正是“团结就是力量”几个大字。三联的事业兴旺发达,靠的是团结。他的讲话充满激情,令在座的我们深为感慨。此后,蓝公又告诫我们,三家的合作不能停留在口头上,要有实体。于是我们商议由三家三联共同投资,成立了三联(国际)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我也勉为其难地兼任了公司的总经理。2013年,新闻出版总署批准恢复生活书店出版有限公司,由三联书店自行投资、自行管理,蓝公作为生活书店老前辈,兴奋异常,接连几次电话叮嘱我,“生活书店你要亲自管理,一定要开好头。”于是我在临近退休之时又兼任生活书店总编辑,确定了这个“老传统,新机构”的出版社的编辑思路和出版定位,并尝试主持策划了该出版社的第一批选题,在一年里搞出了六七十种图书,有些书还反响不俗。别人看我做这些事,都认为我是一个特有激情的人,其实平心而论,我的激情,我的三联情,很大一部分,来自于蓝公。

 

在老三联的同龄人中,蓝公自称小弟弟,他是亲历1948年三联大合并的40多人中的最后一位见证人。他总是认为自己年轻,身体好,需要多关心老同事,所以总是不远千里,来京会友。2012年三联80年店庆,我们请蓝公来参加人民大会堂的庆祝活动,蓝公表示同时希望见见老朋友。于是我们在一间酒店里,特地安排了一次老三联聚会,共11位老人参加,仲秋原、王仿子、曹健飞、李志国等都到场了,年龄最长者96岁,是一位并不出名的老太太,却曾经与邹韬奋对面桌办公。蓝公那一天高兴坏了,乐得像个孩子,他拍拍这个老人肩膀,拉拉那个老人手臂,与他们讲述共同经历的故事。我看到他们这样的亲密接触,才深切感觉到,老一辈三联人的感情,是由热血和汗水凝成的。

 

为了这片感情,蓝公把老三联前辈一个个送走了。2010年他来北京,我陪他去看望范用先生。那时范公已病重,不思茶饭,整日卧床,也不与人说话。蓝公去了,范公仍然不似以往健谈,只是用一只手握住蓝公的手,久久不肯松开。出门上了汽车,蓝公良久无语。过一会儿,蓝公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两句诗:“暮年相见非易事,当作生死离别看。”这几乎是一语成讖,范公与几个月后即离开我们。从这以后,蓝公每次来京,都做好思想准备,相见可能就是诀别。去年他来京时,前几年聚会时见到的,许觉民、李志国、倪子明和范用,都已相继作古,他到府上看望年长他5岁的曹健飞,两人谈天气氛热烈,话多得说不完,可是出门以后,他对我说,可能这也是最后一次了。果然,曹老早他一个月仙逝。那一次探访,他也没有忘记去看望年已94岁的王仿子,离开时,两个老人告别,紧紧拥抱,谁也没有说话,但意思都在这拥抱中了。今天,时隔一年,仿子先生依然健在,但蓝公不会再来了。

 

这一次,蓝公自己走上了西行之路,去和他的三联老友相聚了。悲痛感伤之余,我遥望南天,深鞠三躬,献上两幅挽联,祝老人家一路走好。

 

痛悼恩师蓝真先生

其一:

做出版暗示人生修养,懂书识人,胸中满韬略,永远坚守文化理想堪为师表;

居乱世力谋社会改造,善思明智,心里有杆秤,毕生追求公平正义信是人杰。

其二:

独立香江,艰难创业,魂里梦里常忆往,此生结定好书缘;

共经风雨,守望相助,念兹在兹总关情,来世仍为三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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