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风)散文与现代诗行:老井与渐行渐远的村庄
(2025-08-16 19:18:01)分类: 个人诗文 |
(神州风)散文与现代诗行:老井与渐行渐远的村庄
文|01一线
序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当前,我国发展不平衡不充分问题在乡村最为突出。城市化进程狂飙,农村黯然失色。以牺牲农村为代价盲目追求西化来的城市化并非明智之举。
对于有几千年农耕文明的中国而言,城市文化并不能反映整个社会的文化生活状态,城市文化不可能取代乡村文化,乡村文化不可能沦为城市文化的附庸。城乡文化具有同源性,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城乡文化共同的深厚根基。不可否认的是,产生于传统农耕社会的乡村文化,存在着与现代文明不相适宜的糟粕,但是乡村文化承载着中国文明演进的根脉。乡村文化凝聚的中华传统文化的精髓,有着不可或缺的历史价值和时代意义。
务农重本,国之大纲。实施乡村振兴战略,要顺应亿万农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立足国情农情,以产业兴旺为重点、生态宜居为关键、乡风文明为保障、治理有效为基础、生活富裕为根本,推动农业全面升级、农村全面进步、农民全面发展。走好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乡村振兴道路,要重塑城乡关系,走城乡融合发展之路;巩固和完善农村基本经营制度,走共同富裕之路。
当前乡村文化困境有目共睹,其根源在于思想观念。不少人以现代化的理论想当然地解释中国五千年农耕文明,认为农耕文明所代表的是落后的生产方式、生活观念,中国要快速实现现代化,必须走城市化之路,乡村及其文化的衰落是必然的。这是对乡村文化的误解。中国是一个以农耕开国的国家,其乡村文化创造并保存了世界上最有价值的农耕技术、农业遗产,更在从事农业生产的过程中,总结出一套“天人合一”的哲学思想、“道法自然”的生活方式,以及对生命本体的参悟智慧。在与天、地、人的交流中,中国乡村文化创造了敬天法祖、崇德向善、仁义忠孝、节俭循环的生活智慧,对世界文明进程做出了不可估量的贡献。不可否认,乡村文化是我们民族文化的根脉。在城市化进程中,乡村文化在接受城市文化积极影响的同时,其蕴含的民间智慧、淳朴民俗也会对城市文化产生强烈影响,与城市文化形成互补。
我们必须清醒地认识到,当前农村的衰败不是一个地区的问题,也是关乎中华民族命运的重大问题。农村是中华文化的发源地,是中华民族的精神家园。如果农村衰败了,农村文化的“根系”、“载体”和“灵魂”缺失了,那么中华文化的传承就会受到严重的威胁。当前,中国城镇化的脚步轰隆作响,乡村的景象却日渐凋敝,一些传统文化逐渐被人们遗忘,许多人找不到自己的“精神家园”,“乡愁”成为一个引人伤感的字眼。
今以此文写给我渐行渐远的村庄——
汽车在柏油路上颠簸时,我总习惯性地往窗外望——曾经需要徒步穿过的田埂,山路,如今被拓宽的公路切得支离破碎;原本连成一片的青瓦白墙,茂密森林,只剩几簇孤零的房屋,在灰蒙蒙的天空下缩成模糊的剪影。这是我阔别近四十年的故乡,却陌生得像从未踏足过的异乡。
村口、村中和溪水旁的古樟还在,只是树干上的裂痕又深了些,两棵经历了几百年的古樟去年竟被枯死了。有的老树经强风刮断的枝桠处,新抽的嫩芽稀稀拉拉,撑不起往日浓荫。小时候,这些树下是全村的“信息中心”:清晨有挑着菜筐的妇人交换谁家的豆子熟了,傍晚有摇着蒲扇的老人讲往日抗战和解放的故事,就连我们这些孩子,也总爱围着树桩玩“老鹰捉小鸡”,笑声能飘到溪对岸的磨坊。可现在,树下只有几个七八九十的老人,坐在褪色的村庄上打盹,偶尔开口,话题也离不开“谁家孩子在城里买了房”“谁家老人又走了”,沉默时,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像极了为天空叹息。
沿着村口的水泥路往里走,更浓的寂寥扑面而来。某家的青砖院墙上,“光荣之家”的牌匾积了层厚灰,木门上的铁环锁扣闩锈得掰不开。有的农家的儿子十几年二十前去了外地打工,把老两口也接走了,院子里的杂草已经齐腰高,把曾经整齐的菜畦吞得一干二净。某家的小卖部还开着,却早已不是记忆里的模样:玻璃柜里没有了五颜六色的糖果,只剩几袋过期的洗衣粉;墙上的挂历停在2005年,老板娘坐在柜台后刷着短视频,见我进来,抬头笑了笑,又低下头去——似乎除了我,再没别的顾客。
最让我心头发紧的是村里的祠堂。小时候,每到傍晚,祠堂里总是挤满了人,晚上是大人小孩嬉戏的乐园。1997年间,族老们捧着泛黄的族谱,用沙哑的嗓音念着祖先的名字,我们这些晚辈跪在蒲团上,听着鞭炮声在院子里炸响,空气中满是香烛和纸钱的味道。可现在,祠堂的大门日常大都是锁着,门楣上的“慎终追远”四个字被雨水浸得发黑,里间窗棂上的木雕已经掉了一半,露出里面朽坏的木筋。村里仅存的这所祠堂去年才对门楼作了修缮。我绕到祠堂后面,看见墙根下堆着一堆废弃的供桌,桌面裂开的缝隙里,还卡着几片干枯的纸钱——也不知是哪一次祭祖时留下的痕迹,村里的年轻人越来越少,除了去年门楼修缮那回,前后再没人牵头办过祭祖仪式。
傍晚时,我坐在父母亲留下的老屋门前,看着夕阳把远处的田野染成金色。忆起母亲还健在时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件没缝完的棉袄,线穿了好几次都没进针眼里。“某某家的孩子,今年又不回来了。”母亲突然开口,声音很轻,“村里的小学早就撤了,适龄的孩子都跟着父母去了城里,村医没有了。”我顺着母亲的目光看去,远处的田野里,只有几台收割机在作业,看不见曾经的叔伯爷辈农民——那些曾经扛着锄头在田里劳作的人,有的去了城里的工地,有的在镇上开了餐馆,只剩下几个老人,守着自家的几亩薄田,却也种不动了。而近十多年的的高新区发展,曾经锦绣的山林不见了,曾经伴随我们童年平地玩水摸鱼的溪水也干涸得只剩一点盖底的黄泥巴水了,工厂都盖到了村旁。
夜色渐浓,村庄里的灯一盏盏亮了起来,却稀得可怜。没有了孩子们的嬉闹声,没有了大人们的谈笑声,只有偶尔传来的狗吠,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我想起小时候,每到夏夜,全村的人都会搬着竹床到外面,甚至村边的晒谷场,看着满天的星星,听着大人们讲过去的故事,直到月亮升到头顶才回家。可现在,村上空地和晒谷场已经被改成了停车场,只停着几辆落满灰尘的旧摩托车和电动车,老屋旁边的打谷机,早就锈成了一堆废铁。
在村庄那天,我还去了村里的几棵老樟树下。风一吹,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跟我告别。我摸着树干上的裂痕,突然明白,我们渐行渐远的,不只是村庄的模样,更是那些刻在骨子里的文化根系——是祭祖时的虔诚,是邻里间的守望,是田埂上的歌谣,是母亲手里的针线活。这些东西,随着村庄的萎缩,一点点从我们的生活里消失,就像古樟树上的叶子,落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离开老家的这天,我还去了老井,回忆起小时候井旁的热闹场景。汽车驶离村庄时,我回头望了一眼,古樟树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公路的尽头。我知道,不知什么时候再回来,或许连这个黑点,也会不见了。
一首《老井、祠堂、石磨和古樟》诗,唤起我的些许乡愁。
现代诗歌:老井、石磨、祠堂和古樟
村口的老井还在
只是再少有人去过
井沿上的凹痕
是祖辈们留下的指纹
现在,只盛着
一片灰蒙蒙的天
石磨躺在院子里
磨盘上的纹路
还卡着当年的黄豆碎
女主人走的那天
把围裙挂在磨杆上
风一吹,围裙飘起来
像一只找不到家的蝴蝶
祠堂的门虚掩着
当年摊开族谱的供桌上
仿佛老鼠从纸页上跑过
把祖先的名字
踩成了模糊的墨迹
香烛的味道早就散了
只剩下尘埃
在阳光里跳舞
孩子们都走了
带着书包和玩具
带着村庄的炊烟
和老人们的牵挂
他们在城里的高楼里长大
不知道
田埂上的草
是怎么从春天绿到秋天
村上的几棵老樟树
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像是随时在向老一辈
今天也在向我告别
树下再没有人与它的根系对话
我摸着树干上的裂痕
突然明白,我们曾经的乐园正渐行渐远
我站在村口
看着夕阳把我的影子
拉得很长很长
像一根线
一头拴着我的脚步
一头拴着
正在消失的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