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怀念父亲（2）

——六月的山影：写给父亲的散文诗

文|01一线

蝉鸣刚攀上老槐树的枝桠时，六月的风便裹着麦香掠过窗棂。日历在某个清晨翻到了新一页，红框里的"父亲节"三个字像枚生锈的纽扣，突然扣住了记忆的衣襟。我站在镜前，看见自己鬓角新添的细纹，恍惚间与九十年前那个少年重叠——那时父亲的脊背还是座巍峨的山，我枕着他身上的汗碱味，在颠簸的日历里数着云絮飘向远方。

一、背影里的年轮

读朱自清《背影》的那个午后，阳光正透过图书馆的彩窗，在书页上投下斑斓的光斑。当“他和我走到车上，将橘子一股脑儿放在我的皮大衣上”的字句撞入眼帘时，我突然想起父亲送我上大学的场景。他执意要给送一只樟木箱，在九月的骄阳里抬得气喘吁吁，姐夫送我那两件藏青色布衫其中一件洇出的汗渍，像极了老家屋檐下逐年扩大的霉斑。我接过箱子时，心里沉甸甸的。那一刻，父亲转过身的背影，突然就与朱自清笔下那个攀越月台的身影重合了——同样微驼的背脊，同样因用力而绷紧的肩胛骨，同样在岁月里渐渐矮下去的高度。

吴健在《父爱无言》里写父亲的衰老：“稀疏的头发有些白了，同样发白的胡须直挺挺的很刺眼。”大二暑假回家，我在房门口看见父亲躺在床上的侧影：他左手按着收音机，右手的拿着起落间带着迟疑，鬓角的白发在窗子的微光下泛着银箔般的光。那道曾经能扛起两袋谷子的肩膀，不知何时已缩成了团拢的虾米。我想起童年时他把我架在肩上，我伸手就能摘到树上的桃子，而他的笑声震得我耳朵发麻。如今他躺在床上，我进门脚步声，竟像是时光在轻轻叩门。

二、沉默的溪流与山岗

母亲的爱是灶台上永远温热的粥，父亲的爱却是井台边沉默的辘轳。记得少年时，我一手拿着两把镰刀，一手牵牛赶往田间，在过桥时被砖头绊倒摔，重重的摔破了头部，流了好多血，母亲被乡亲喊着赶到时，抱着我哭得天昏地暗，父亲在帮助简单用路旁的野菜止血后，末了却只是丢下一句“男孩子哪有不摔跤的”，转身牵牛去打田了。父亲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张贴我从小学到高中的奖状，却从未听他在人前炫耀过一句。就像老家院子里那棵老榆树，春天默默抽出新芽，夏天撑起浓荫，秋天落尽叶子，冬天在风雪里站成碑，所有的深情都藏在年轮的褶皱里。

三、时光里的刻度

1985年10月20日，父亲因病离世。我回来在帮父亲整理旧物，翻出个牛皮纸包，里面有一张父亲抱着我在中间同父母亲与三哥在石灰窑的合影照片，一岁多的我皱巴巴的脸蛋。还有我一张小学毕业照和初中、高中、大学录取通知书。原来在我看不见的时刻，他早已用目光为我丈量了无数个春秋。

如今他突然离我而去。但我依稀记得他说话时像个做了好事等着表扬的孩子，眼角的皱纹笑得挤成一团。我突然想起《诗经》里“父兮生我，母兮鞠我”的句子，原来父爱从来不是汹涌的江河，而是地下潜行的暗流，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始终输送着生命的养分。

四、山与海的隐喻

孟子说“父子之间不责善”，这话在我做了父亲后才有了真切体会。当儿子第一次在作文里写“爸爸的肚子像个充了气的篮球”时，我本想板起脸教育他，却在看见他紧张得攥皱稿纸的小手时，突然想起自己童年时画父亲的样子：歪歪扭扭的巨人，手里举着永远吃不完的红辣椒。原来父亲的角色从来不是高高在上的训导者，而是孩子眼中会犯错、会衰老，却永远可靠的港湾。

有次带儿子去爬山，他累得坐在石阶上不肯走。我指着远处的山巅说：“你看，爸爸当年像你这么大时，能一口气爬到山顶。”他却仰起脸问：“爸爸老了是不是就爬不动了？”那一刻，我望着他清澈的眼睛，突然明白父亲的意义——不是要成为永远巍峨的山，而是要让孩子知道，山脚下的土地永远温暖，无论他飞得多高，回头总能看见等待的身影。就像老家的那口老井，无论多少人从中汲水，井底的月光始终清亮。

尾声：六月的邮戳幻影

此刻窗外的蝉鸣正浓，阳光把阳台的辣椒瓷盘照得发亮。仿佛收到父亲从天国寄来的红辣椒放在瓷盘里，撒着细细的盐霜。我拿起一颗咬下去，舌尖漫开的辣里，有父亲爆炒的味道，还有时光发酵后的醇厚。忽然想起多德夫人说的：“父亲在养育儿女中付出的爱，不亚于任何一个母亲。”他们只是把爱藏在沉默的背影里，藏在笨拙的关怀里，藏在岁月的褶皱里，等着我们在某个清晨突然读懂。

日历上的红框还在眼前，我想试着拿起手机给父亲拨通电话，但我知道，那只是幻影。倒是仿佛听到他那边传来电视的背景音，还有母亲在厨房炒菜的哗啦声。“爸，今天父亲节......”我话没说完，他就抢着说：“知道知道，你妈刚才还念叨呢。你忙你的，别操心我们。”挂了电话，我看着镜中的自己，突然发现鬓角的细纹里，不知何时也映出了父亲的影子。

六月的风穿过阳台，把红辣椒的碎屑吹落在地。我弯腰去捡时，看见阳光在地板上投下的光斑，像极了父亲当年的背影，那些晃悠着飘向远方的云絮。原来父爱从来不需要盛大的仪式，它就藏在每个平凡的日子里，等着我们用一生去慢慢解读，如同解读一座沉默的山，一条温柔的小溪，和一份永不褪色的牵挂。

前几天，我应中华诗词学会曲工委等媒体6月份月征稿写了几首散曲小令，今再作此诗篇。敬请大家点评！

七律·忆父亲

端阳时雨落玄丘，忆父音容感恻稠。

垄亩躬耕霜染鬓，子孙教导指奔头。

遮风打伞慈怀阔，戴月披星夙愿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