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蜀方知画意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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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画册后又有一跋:
前蜀游北碚,得乾隆楮作为拙画百十余件,寘篋衍中,忽忽数年。今石樵道兄见而喜之,因检壹拾陆纸赠予粲正。辛巳九秋,宾虹。
这段跋交代了几个问题:辛巳为1941年,纸为乾隆纸,画了有一百多件,因石樵的要求,黄宾虹从中选了16张,送给石樵。这位石樵,即是清末民初的著名画家吴石樵。此后,此册页曾经归浙江美术学院(今中国美术学院)教授周昌谷收藏,1965年特别请上海画院著名书画家白蕉题《黄宾虹山水卧游册》篆书签条。白蕉曾与黄宾虹为南社中好友。后一直藏于香港著名书画收藏家、黄宾虹学术研究会创会会员文钟然处,45年来从未在任何场合或机构出版过。
黄宾虹好游山水,少年时即游浙东名胜,并作纪游写生;进入成年返回家乡歙县后,常出新安江至杭州、金陵等地,览新安江及大江南北的山水,沿途写生,饱游饫看,而从50岁到70岁的二十余年间,他更是几乎游遍祖国大地:山东的历山、江苏的虞山、太湖、江西的庐山、石钟山、安徽的黄山、浙江的天目山、天台山和雁荡山、福建的武夷山、广东的罗浮山、越秀山、广西的桂林、阳朔、昭平、平乐、湖南的衡山、岳麓山、洞庭湖等地,无不留下他的足迹。他的一生,九上黄山,五上九华,四游岱岳西湖、富春江及维扬诸胜。但其中最重要的,当属他入蜀之游。
1932年秋天,黄宾虹应朋友之约,开始了他一生中可以说是一次最重要的游历,因为这次入蜀的经历,决定了黄宾虹以后的艺术成就!
他与好友陶冷月一起,乘船溯江而上,过武汉,入川江,经重庆,至叙州,入岷江,经犍为至嘉州而上峨眉。然后再转往成都,在成都停留一段时间之后,游青城。后又由成都出龙泉驿,过简阳,经乐至、射洪、蓬溪、南充、渠县、至广安,游天池。再沿渠江至合川入嘉陵江,过北碚,回至重庆,由重庆回到上海。在写给顾飞的信中,黄宾虹特别提到了他此次入蜀的一些情形:
鄙人自去秋游蜀,屡经道路阻隔,于初冬甫到成都。此邦人士,崇尚国学,性喜书画,诗人亦不少。气候土物,有江浙所不逮者,所惜内争不已……川中学子甚多,陕、甘、云、贵诸省恒集于此,教育设备未能完美。鄙意稍俟春暖,仍拟返申。[1]
这一路上,黄宾虹除了画了大量的画之外,他还写了有六七十首诗。下一年,他就把这几十首诗手写石印,题为《蜀游诗草》出版。他的老友许承尧在序中这样赞许他说:
吾乡宾虹先生深于书画,长于考证古文。其画超诣玄解,笔墨俱化,直追元人;其书大篆,劲秀天成,神味与古翕合无间……今岁游蜀,驰驱洄溯于于兵燹中,载更寒暑,乃遍览山川之奇,凭吊昔人啸咏之迹,为诗一卷……灿然古色,渊乎古声。[2]
不仅他的诗引起了人们的注意,他的画,更是在笔墨上超过了过去的理论上的探索而成为实际的操作。因为在黄宾虹的艺术人生中,除了面对传统之外,直接面对造化的写生,才是他的绘画发生变化的重要原因。
《黄宾虹山水卧游册》,一共16开(每开24.5×27cm),分别画的是罗汉坡、黄州赤壁、宋玉旧宅、虎溪桥、回龙寺、报国寺、瞿唐关、昭君村、峡江等处,每帧皆有题识,或标地名,或注地理,一如他平日的大多数做法。这种做法,其实早在1928年夏也就是在他65岁的时候应广西教育厅之约去桂林讲学的时候就形成了一种模式:“每至一名胜,则必询其地名,详其古迹,写其形态,貌其草木,写真数百幅。”[3]
1932年,黄宾虹已经69岁,此次入蜀是他外出写生游览时间最长的一次。在这次写生经历中,有两点是最值得写入艺术史的:一次是“青城山坐雨”,一次是“瞿塘夜游”。
1933年的早春,黄宾虹在去青城山的途中遇雨,全身湿透,但是他索性就坐在雨中细细地观赏山色的变化。第二天,他就画了《青城烟雨册》十余幅,有的用泼墨,有的用焦墨,有的则干皴加宿墨,一直在试验着他所说的“雨淋墙头”的感觉――急雨淋在墙头上,有的地方湿而浓重,有的地方干而发白,顺墙而下的条条水道则因流淌在泥上而呈显出“屋漏痕”。《青城山中》一画,笔墨攒簇、层层深厚、水墨淋漓,实在是这样的杰作。为此,他在写给王秋湄的信中兴奋地写道:“青城大雨滂沱,坐山中移时,千条飞泉令我恍悟,若雨淋墙头,干而润,润而见骨,墨不碍色,色不碍墨也。”[4]
游青城山之后的5月,黄宾虹在回沪途中路过奉节,小住了几天。有一天晚上,他要去看杜甫当年在此见到的“石上藤萝月”景象,就由友人陪同沿江边朝白帝城走去,而月光照映下的夜山却吸引了黄宾虹的视线,他掏出笔墨在月光下画了一个多小时的速写。第二天一早,他对着速写稿兴奋地说:“月移壁,月移壁,实中虚,虚中实,妙,妙,妙极了!”这次看夜山的经历,对黄宾虹的启迪实在是太大了!
这两个关键的变化,黄宾虹不断地在画跋中或诗中提及。“雨淋墙头”的感觉,使他的晚年将水墨的运用遍及于全画幅,使全画幅成一氤氲气象;画夜山之后,他的画面的整体感增强,因为夜山除了厚重之外,虚实掩映,整体感极强。他自己有两首诗可以明确地表示他的这种收获:
泼墨山前远近峰,米家难点万千难。
青城坐雨乾坤大,入蜀方知画意浓。
秋寒瑟瑟窗牖入,唐人缣楮无真迹。
我从何处得粉本,雨淋墙头月移壁。
最后一首诗表明,黄宾虹把“雨淋墙头”和“月称壁”合为一体,因而形成了黄宾虹晚年的绘画风格。
黄宾虹一直认为宋画是黑密厚重的,如今,他终于从现实中也得到了认证:“如行夜山,昏黑中层层深厚,运实于虚,无虚非实”;“深墨如夜山,沉郁苍厚,不为轻秀”,“笔墨攒簇,耐人寻味”,“董北苑画,近看只是笔,参差错杂,不辨所画为何物,而矫健飞舞,姿趣横生;远观则层次井井,阴阳虚实,不异一幅极工致之作。要一笔不乱,不知者当为草草不经意,不知其美藏于中,而气韵表著于笔墨之外。此境娄东、虞山均未悟。”[5]他不断地在画中提到他有深夜启户独立而看夜山的喜好,同时也留下这样的题句:
宋画多晦冥,荆关灿一灯。
夜行山尽处,开朗最高层。(1940年题画山水)
古代最优秀的绘画的秘奥,就这样被他打开了。
他每游一地所勾画的大量速写,一生所积,总有万件之多。他的知己傅雷在1943年为黄宾虹举办八十寿庆画展而写的《观画答客问》中,曾经这样阐发黄宾虹不断出游写生的真义:“师造化之真义,尤须更进一步,览宇宙之宝藏,穷天地之生机,饱游饫看,冥思遐想,穷年累月,胸中自具神奇,造化自为我有。是师法造化,不徒为技术之事,尤为修养人格之终身课业,然后不求气韵而气韵自至,不求成法而法在其中”――这里所说的“生机”、“造化”、“修养人格”、“气韵”,无不在写生的过程中合为一体了。
《黄宾虹山水卧游册》,尺幅虽然不大,但山川气象清雄,笔法秀颖,墨色朗润,虽然不像他晚年那样纵横恣肆,但这件作品,却是研究他在蜀游山水写生过程中一件重要的研究文献。
在技术方面,黄宾虹也因为这次写生,而使他的平、留、圆、重用笔法之外,增加了“变”;在墨法上,他也由浓、湿、黑、淡、干、白六字之外,变为浓、淡、泼、破、积、宿七字。五笔、七墨画法的运用,使他的画虽然重叠数十遍之多,但笔笔清疏,渐臻浑厚华滋之境!
他既是在山川自然中提取创作的母题,也是在印证古人的笔法与章法,黄宾虹是不断地在摹古与写生相结合的图式上反复积淀,然后达致一个升华。这个升华极其不得了,好多画家所以没有后来的成就,就是因为没有这个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