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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察上古声母最重要的材料是谐声字,异文假借又读等也有其重要的参考价值。据古文字学家考证殷商甲骨文谐声字就已占30%,西周的金文约占40%,到东汉许慎的《说文》谐声字已占80%以上。可以说秦以前的文献所出现的谐声字绝大部分都收录在《说文》里了。借助于切韵音系的声类,研究《说文》的谐声系统,从而探讨上古的声母系统是完全可能的,也是比较可靠的。
当然,古代的谐声字经历了漫长岁月的演变,有增补,有淘汰,也有变异,形成了谐声字极为复杂的情况,给研究工作造成一定的困难。音韵学家作过大量的有成效的研究,他们在无穷的变化中探索出一些规律。
最早提出谐声通转条例(也可称为“原则”)的是瑞典汉学家高本汉,但疏漏较多,简繁不当。陆志韦先生在《古音说略》中已有所批评。后来李方桂先生在《上古音研究》一书中针对谐声字的许多复杂现象,拟了两条较简单的谐声原则:
1、上古发音部位相同的塞音可以互谐。
2、上古的舌尖塞擦音或擦音互谐,不跟舌尖塞音相谐。
李先生认为也有例外,但可另作解释。他指出“应当谨慎的严格的运用,也许对于上古音的拟测上有帮助。”正是运用了这两条原则检验《切韵》声系中不合谐声原则的一些声母,断定不是上古原有的,从而拟订出上古声母系统,其结论与黄季刚先生从等韵推拟的古音十九纽基本相合,可谓殊途同归。我们运用上述原则具体考察一下邪母的谐声情况会得有益的启发。
《说文》的邪母字除意符字外,主谐声旁约有35个,其中邪母14个,以母(喻母四等)13个,心母2个,定、章、昌、禅、见、疑等母各一个。邪母字的主谐声旁主要是邪母以母和心母,约占83%。
14个邪母主谐字是:旬习囚隋巳象 彗夕寻寺 席。13个以母主谐字是:以余予舆由羊易也台匀甬异射。心母主谐字是:司昔。
邪母主谐字的谐声情况如下表(见116页):
上表除去邪母字26个之外,共谐79字,舌音字占48%,齿音字占15.2%,喉牙音字占24%,其他(主要是照系三等)占13%。齿音字只有心母字,喉牙音字最多的是以母字。
邪母字的13个以母声旁两个心母声旁的谐声情况大体是:以母谐声字舌音字47,齿音字31,其中邪母字23,喉牙音字70,其中以母字65,其他12;心母谐字大都是齿音字共19,其中邪母字5。
《说文》的邪母字105个,邪以心三母声旁共谐54,定章昌禅见疑等声旁共谐11个,如再加35个声旁字共计100个,已占105个邪母字的95%。
按照李方桂先生的谐声原则,邪母与心母相谐是精系舌尖前擦音互谐,是符合谐声原则的,邪母字有一部分来自心母。但是,邪母与端系舌尖前塞音相谐竟占48%,这就很特殊,不合乎谐声原则,这个现象促使我们对邪母的上古来源有一个新的估计,至少可以说邪母字有较大一部分是从端系分化演变而来。至于邪母有少数跟舌根塞音或鼻音相谐,如松讼颂(声旁公,见母)邪衺(声旁牙,疑母),这可能是上古较原始的复辅音声母的遗留(待考)。
由此可见,中古的邪母大致有三个方面的来源:首先是舌音端系。陆志韦在《古音说略》中也说“定跟邪的通转是大路”,事实上不限于定母,跟端透也有通转。有人说“邪母古归定母”,似乎有些绝对。其次是精系的心母。黄季刚先生说邪母是“心之变声”,有些道理,但也不能简单地说上古邪归心母。陆志韦说“邪只通心,跟精清从并不通转”(《古音说略》),也有人提出古代“从邪非二”是缺乏根据的。再其次邪母也有少数来自牙音见系。
邪母主要来自上古的端系,还可以从又读和经藉异文得到旁证。
又读例:夕——《周礼·地官·保氏》夕桀《释文》音的,沈祥易反(端邪两读)。梩 ——《类篇》都皆切又象齿切(端邪两读)。随——《类篇》旬为切又都回切(邪端两读)。 腏——旋芮切又都括切(邪端两读)。晰——似绝切又丁计切(邪端两读)。 ——《类篇》吐火切又旬为切(透邪两读)。探——他含切又徐心切(透邪两读)。褥——《玉篇》似林、他敢二切(邪透两读)。 ——《类篇》序姊切又他计切(邪透两读)。 ——旬为切又通回切(邪透两读)。 ——祥余切又通都切(邪透两读)。佁——象齿切又他代切(邪透两读)。隋——旬为切又土禾切(邪透两读)。镡——《玉篇》徒含切又夕林切(定邪两读)。褶——《类篇》达协切又席入切(定邪两读)。荼——《类篇》同都切又徐嗟切(定邪两读)。餹——待郎切又徐盈切(定邪两读)。 ——待郎切又似两切(定邪两读)。覃——徒南切又徐廉切(定邪两读)。炧——待可切又似也切(定邪两读)。隊 ——杜罪切又徐醉切(定邪两读)。斜——读若荼又徐醉切(定邪两读)燂——考工记弓人无燂音 又音寻或大含反(邪定两读)。隧——左氏襄二十五年传陈隧音遂徐又徒猥反(邪定两读)。蕈——《尔雅·释草》蕈辞荏反,沈徒感反(邪定两读)。 ——松伦反又亭年反(邪定两读)。 ——徐心切又徒南切(邪定两读)。
经籍异文例:
覃——《尔雅·释言》《释文》覃本作 (覃,徒南切又徐廉切, ,徐林切)。读——《周礼·春官》巾车注岁时更续,故书“续”为“读”,杜注“读”当为“续”(读,待谷切,定母,续,似足切,邪母)。夺——《礼记·檀弓》齐庄公袭莒于夺注春秋传“夺”作“隧”,隧夺声相近或作兑(夺,徒活切定母,隧,徐醉切邪母,兑,杜外切定母)。徐——《周易·困》来徐徐,《释文》子夏作荼荼(徐,似鱼切邪母,荼,同都切定母)。遂——《周易·震》遂泥荀本遂作队(遂,徐醉切邪母,队,徒对切定母。 ——《尔雅·释畜》 驔,《释文》音习,《说文》作驔,音簟,( ,似入切邪母,驔,徒玷切定母)隧——《诗·大雅·桑柔》“大风有隧”《韩诗外传》卷五引作“大风有队”(隧,徐醉切邪母队,徒对切定母)。 ——《尔雅·释草》 ,孙云古 字,《说文》云或作荨( ,类篇徐心切又徒南切,邪定两读,荨,徒含切定母)。祠——公羊庄八年传出曰祠兵,《诗·芣苡》笺引作治兵。《周礼》大司马职注左隐五年传疏引同(祠,似兹切邪母,治,直吏切澄母,上古归定母)。
上述所引又读,经籍异文例可证邪母与上古端系的渊源关系,不能说邪母上古就有。
最近,刘宝俊先生《〈秦汉帛书音系〉概述》(见《中南民族学院学报》(社科版)1986年第一期)一文对本世纪七十年代考古发掘的山东临沂银雀山、湖南长沙马王堆、湖北云梦睡虎地三批竹简和帛书的文字进行了分析整理,删除了一些与审音无关的可疑的甚至错误的材料,共得一千三百余对通假异文,并进行了音类分析,其结果声母系统中没有邪母。这一事实也可以说明直到秦汉之际,似乎还未出现邪母或者说邪母还没有完全独立。
[参考文献]
1.李方桂《上古音研究》(商务印书馆)。
2.陆志韦《古音说略》(中华书局陆志韦语言学著作集(一))。
3.黄焯《古今声类通转表》(上海古籍出版社)。
4.陆德明《经典释文》(中华书局)。
5.方孝岳《广韵韵图》(中华书局)。
6.段玉裁《说文解字注》(上海古籍出版社)。
7.周祖谟《问学集》(上)(中华书局)。
8.王力《〈经典释文〉反切考》(龙古并雕斋文集第三册)/
9.江永《音学辨微》(音韵学丛书严式海刻本)。
10.陈澧《切韵考》(北京市中国书店)。
11.李新魁《汉语等韵学》(中华书局)。
12.黄侃《文字声韵训诂笔记》(上海古籍出版社)。
13.朱星《宋元等韵学述评》(人民大学《语言文字学》85年第8期)。
14.高本汉《中国音韵学研究》(商务印书馆1948年版)。
编者按:
邪母在中古三十六字母中是独立的,是一个全浊齿音,而上古有没有邪母字,学术界却有不同的看法。有的学者认为上古有邪母并且至中古没有什么变化,有的学者认为上古没有邪母。主张上古无邪母的学者,对中古邪母的来源也意见不一。《中古邪母的上古来源》一文认为上古无邪母,中古的邪母字主要是从上古端系来的。作者主要是从汉字的谐声关系证明邪母有三个上古来源:舌音端系、精系的心母、牙音见系,但主要来自上古的端系,作者以又读、及经籍异文为这一结论作旁证。最后又以考古材料说明,直到秦汉之际邪母尚未出现或者说邪母还没有完全独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