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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田裸女伤庞永华原创散文诗爱情伤心橘子朝华出版社 |
分类: 【文化·文章之最】 |
庞永华/文
麦熟时节,画家从都市来到了麦田……
麦熟时节,画家从都市来到了麦田。
麦田在城市的尽头。
迎面而来的麦香味热情地清洗了鼻腔内残留的废气油烟。
鸟鸣声枪决了高跟鞋声。
稻草人身上褴褛的服装阻止不了它守望的执著。
麦田的上空看不到生存的硝烟。
只有鸟翅不断掠过。
画家开始在麦田里像条游荡的野狗一样穿行。
点一根烟。
想起一个女人。
麦田里开始有风吹过。
麦浪开始翻滚,麦穗开始摇滚,麦杆开始呻吟。
稻草人也开始舞蹈起来。
画家的记忆被呻吟声唤醒,微醉的感觉开始在心头弥漫。
画家用指尖拂过麦芒,用微痛验证醉意。
画家又点起一根烟,用焦油和烟碱否定痛感。
焦油和烟碱真的可以否定痛感吗?
画家问稻草人。
稻草人表情丰富。
画家在抽完身上最后一支烟后,他停下脚步,发现天已经黑了。
鸟儿也早早地入巢为安了。
麦浪停止了翻滚。
稻草人也停止了舞蹈。
画家在寂静中穿过麦田。
麦田的尽头是一片废墟。
画家在黑暗中穿过废墟。
废墟的尽头是一个小店。
店内空无一人。
一个女人坐在门前,用手指抚摩戒痕。
我想要点啤酒和烟。画家看着女人眼角的鱼尾纹说。
女人进屋从柜台里取过两瓶啤酒和一包烟,放在画家面前。
吃点什么?她问画家。脸上陈年未卸的妆开始剥落。
我已习惯了用烟酒喂养自己。画家说着撕开一包烟,开始制造烟雾。
你也会习惯用食物喂养自己的胃。女人说着开始挽衣敛袖,朝厨房走去。
画家的脑海又出现了一片麦田,有风吹过,有鸟飞过,有稻草人在执著地伫立。
有锅碗瓢盆声响起。
画家的思维重新被切割。他抬起头,不再去想麦田,只是看着女人开始喝酒。
舒畅的线条开始起伏,漫漫延伸过丘陵。
银色的月光倾泻下来,半空中有透明的翅膀在闪光。
画家看见甜美的井水从古朴的陶瓦中洒出,一点一点洇湿心底。
画家抬起头,大口喝酒。
画家低下头,大口抽烟。
酒精和烟雾开始让画家的思想旋转,眩晕中他再一次飞翔在麦田之上。
愿不愿意做我的模特,麦田里的模特?画家在女人端上饭菜的时候问。
我是一个残缺的人。女人说着从画家面前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隔着烟雾对画家说。
我是一个残缺的人。女人又说了一遍。
完整的是稻草人。画家这时看到了女人手腕上那一道整齐的疤痕,他隔着烟雾说。
女人不再说话,开始喝酒。
画家吃了些饭,继续喝酒。
一杯接着一杯。
有扑棱棱的鸟翅声掠过耳膜。
画家感觉自己开始飞翔。
忽高忽低,曲线飞行。
他在银色的月光下打量麦田,饱满的麦粒让他不时产生俯冲的欲望。
稻草人以一种看透阴谋的表情斜觑着他。
有玩世不恭的语调在耳边响起。
一支利箭划过夜空。
痛楚的感觉传来。
眩晕。
下坠。
画家在下坠的眩晕中醒来。
天已大亮。
一夜的酒精就这样埋葬了他的一夜。
画家带上女人来到麦田。
他开始支起画架。
她开始解衣。
麦田里有风开始吹过。
麦浪开始起伏。
稻草人开始舞蹈。
画家抬起头,目光定格在女人赤裸的胸前。
他看见一条蜿蜒的伤口像蜈蚣一样盘踞在女人的左胸前,那里平坦如砥。
我说过,我是一个残缺的人。女人静静地看着画家说。
我说过,完整的是稻草人。画家说着走到女人面前,捧起她苍白的脸颊,吻她失血的唇。
女人的手开始在画家的身上耕耘起来。
画家和女人倒在了麦田里。
女人犁铧般翻动的手在画家的腹部停了下来。
她低下头,一滴泪重重地落了下来。
那里像蛇一样延伸着一条长长的疤。
麦田边开始有人走动。
麦田里开始有鸟飞起。
稻草人开始发出呼啦呼啦的声音。
女人从地上拉起画家,和他一起默默地穿过麦田。
穿过废墟。
她取下门口悬挂的店牌,关上门,和画家坐在了一起。
画家起身把画架放在了墙角,开始抽烟。
女人打开一瓶酒,为画家斟了满满一杯。
画家抬起手,擦了擦女人镶嵌在眼角皱纹里的泪水。
他们一杯接一杯地喝着。
画家在喝了很多很多酒后,开始捧起女人的脸颊,吻她的唇。
女人的眼中开始有雾。
鸟翅声扑棱棱地响起。
金属的箭羽在空中发出清脆的声音。
画家开始在麦田的上空飞翔。
忽高忽低,曲线飞行。
麦田的呻吟声开始响起。
大片大片的麦子在锋利的镰刀前倒下,粗糙的手将它们捆绑着摞起,像重叠的肉体。
失去依靠的麦茬开始燃烧,在熊熊的火中,一片一片地化为灰烬。
麦田一角,功成名就的稻草人安静地走进火堆。
它用一种看透世事的表情回望了一眼麦田的上空。
没有呻吟。
没有哭泣。
麦田的童话已经消失。
画家的梦在瞬间醒来。
画家拉开窗帘,外面人声沸腾。
画家来到麦田边,坐在田埂,点燃一根烟。
看麦田被一点点分割和践踏。
看鸟儿飞起又落下。
看稻草人历经沧桑的脸。
麦田被化为灰烬的那一刻,画家离开了小村庄。
这个麦熟时节,画家没有带走一副画。
他只带走了那个女人。
不为别的,只因为——
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