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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一色
王玉兰
现在的基层干部,越来越难当啦!
开了半天会,书记讲了镇长讲,这次不是为了公路沿线面子工程整治,也不是“263”注不许养猪养鸭,这次是整治水环境。转着圈讲了半天,其实就一句话:打捞漂浮物。并且现在领导工作作风踏实,有布置就有验收:三天后市环保局市宣传部综合验收小组就光临各村。
散了会,小沪庄的张支书一把抓住大沪庄王支书的胳膊。大沪庄在小沪庄南面,小沪庄在大沪庄北面。一条小河把两个村子串起来:大沪庄在上游,小沪庄在下游。张支书怎么能放过他王支书?小沪庄河里漂浮的水花生水葫芦,都是从你大沪庄漂过来的啊!
“老张,老张,你放手。”大沪庄的王强支书年方四十,在支书任上也干了七八年,他头脑灵活,总能顺顺利利把上面布置的任务完成了,年年还能弄几个先进个人先进支部的奖状。他看着着急上火的张支书,心里也不落忍说他。只是一边扒拉开他的手,一边跟他诉苦。
“老张,你说你们村河里的水花生水葫芦是从我们村漂去的,可是我们村河里的,是从哪儿来的呢?你今天站在我们大沪庄桥上看看,一堆一堆的水花生水葫芦,也不是我们大沪庄长的啊!也是从上游漂过来的。你抓住我不放手,我去抓谁呢?”
张支书听了这话,不由得松开了手。这小子说得没错呀,我找他,他去找谁?大沪庄的上游已经不是本乡镇的地盘。王支书不是没有去找过人家。去找别的乡镇麻烦,人家屌也不屌你:你们有本事,回去把河打起坝来,什么漂浮物也漂不过去!
把河打起坝来,谁敢呢?怨天尤人没有用,还是老老实实回去组织人打捞吧。
现在农村里的情况,不是以前一动员,就可以一呼百应了。现在没有钱,你就是支书,也支使不动一个人。村里年轻人少,张支书找来十六个五六十岁的村民,分别撑着八条小船,在村里的河面上打捞。下游的河面已经被水花生水葫芦挤满了,上游还源源不断往下漂。捞了一天,河里没有松泛一点。村民的工钱,一个人80,十六个人,就花了1280。张支书一边心疼,一边下决心:明天加大人力投入。不花个万儿八千,这样小打小闹,看不见效果啊!
张支书第二天动员了二十条船,第三天继续。一天工钱就是三千二。终于把小沪庄村前的河面,清理得看见河水了。可是,庄后面的河里,还是大草原一样,铺天盖地的水花生水葫芦,在秋天的阳光下,一色绿滴滴的。
不谈张支书在组织打捞漂浮物,大沪庄的王支书也没有闲着。他花了一天功夫,喊了四个村民,弄了两条船。一条从村后往村前,把连成片的水花生分开,一小块一小块往下游推。还有一条船,带上装备,到远离村子的上游,河中间留下一船档的空挡,在河两边打上桩,粗草绳一拦,拦河坝就成了。后面的两天,让这条小船横在河中间,把上游漂下来的水花生水葫芦,二面一分,就拦住了,没有一点点能漂到下游去。王支书就有这个本领:花最少的钱,办最漂亮的事。
检查验收小组如期而至。王支书西装革履,早就等在大沪庄村前。会计拎着包跟在后面。验收小组一共四个人,见面王支书就每人塞了两包烟,辛苦了辛苦了,那个谁,把螃蟹放到后备箱去,每人两箱螃蟹,大家尝个鲜。
一番客套后,检查组成员站在大沪庄前面的大桥上,南面看看,北边望望。秋水一色,风景优美。验收过关,去下一家。
下一家就是小沪庄。这会儿张支书还在河里忙呢,下游的水花生水葫芦漂不走,上游不停地往下漂。检查组到了,一看,满河的水花生和打捞的人。这是在做表面文章啊!秋水一色,水草满河。
接下来的年终评审会上,镇长表扬了大沪庄,训斥了小沪庄。令人难堪的是,发了两张奖状,一张红的,一张黑的。上面都有四个字:秋水一色。
【简评】这篇短小说,通过地方政府组织打捞水花生这一农村生活中极其普通的事件,精心刻画了大沪庄和小沪庄两位支书对待此事的不同行为和态度,可谓匠心独运。大沪庄王支书不干实事,喜欢钻营与小沪庄张支书勤勤恳恳、踏踏实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孰“大”孰“小”,一目了然。更具讽刺意味的是,以镇长为代表的基层领导,也热衷于做表面文章,不能很好地深入实际,调查研究。如何富有成效地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这篇小说让人在会心一笑时有了涩涩的苦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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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公路代码
小说以打捞漂浮物作为中心事件,刻画了鲜明的人物形象。
伏笔,与文末的
验收、表彰相照应。
揭示水花生成为“痼疾”的根源所在。
寥寥数语,如简笔画,一个看似“头脑灵活”实则善于钻营的形象跃然纸上。
关于水花生泛滥成灾的对话,暴露出农村底层干部各自为政、不主动、不作为的现实。
“心疼”,凸显张支书的一心为公的形象。
“没有闲着”其实就是忙着做表面文章。
这样的“本领”,对党和人民来说,就是最大的失职。
检查组成员作风轻浮,收受贿赂就是王支书这类人大行其道的根本原因。
秋水一色,语义双关,既有相关领导对新农村建设的美好期待,也有不分好赖的揶揄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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