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有泪化为雨

——追忆恩师王菊延

昨天上午10点19分，我在手机上看到了学兄李学荣在“永恒的八四中文”群发的一段文字：

王菊延老师，于2023年8月12日凌晨5点因病逝世，灵堂设于扬州市梅岭西路见龙享（原教育学院教工宿舍）8幢201家中。8月14日晨于西屛山殡仪馆遗体告别。深切哀悼，王老师在天之灵安息！

怎么可能?!6月22日端午节时，王老师还通过微信给我发了祝福短信。

几乎是同时，恩师王菊延的爱子王舒成也给我发来了内容相同的一段文字，让我放下错愕与怀疑，不得不接受这一冰冷而残酷的现实。

泪水从眼眶滑落。从1984年与先生相识，到如今先生驾鹤西归，近四十年时断时续的交往，先生给了我太多的人生教诲和启迪。

1984年，作为兴化中学文科班前几名的我录取到了扬州教育学院中文系，虽心有不甘，但想到能转户口，以后能有工作，喜悦自然大于悲苦。但到了学校，心就凉了半截：扬州教育学院是从扬州师范升格上来的，大门虽然漂亮，但教室、运动场、图书馆等设施可以毫不客气地说，连普通的中学都不如。住宿条件就更差，女生还好，几人一间宿舍，男生可就惨了，当年录取的近两百名男生全都集中住到由破旧的大礼堂改造的集体宿舍，班级与班级之间只用几张“三合板”作为间隔。

王老师是我们的班主任，与我们见面后，除了介绍学校的情况，还特地讲述了他作为知青的一段经历。现在想来，面对学校如此差的物质条件，他没有说教，没有高谈阔论，只是像一位长者，和我们叙说他曾经的苦难，让我们去正确面对现在的处境。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在脏乱差的大礼堂我们住了整整一年，没有一名同学有过怨言，这无疑归功于王老师的现身说法。

后来我们知道，王老师的住房条件比我们也好不了多少。一家三口就住在学校分配的十几平方的教师宿舍里。在我们实习时，学校新建了几十套教工宿舍，条件才稍有改观。

先生对我的肯定有二，一是字写得好，为此，他多次介绍我给丁帆等老师誊抄文稿；二是正直，敢讲真话。也因为字写得好的原因，班级甚至是学校的黑板报都有我的参与。大二时，我利用出黑板报的便利，把一首讽刺“**积极分子”的小诗直接放到上面，王老师看到后并没有批评我。

实习结束后，在中文系的总结交流会上，我被推荐作为学生代表，当着中文系所有领导的面，以《实习中的“甜”“苦”“酸”》为题，慷慨陈词。其中的“酸”直指学校不准谈恋爱的硬性规定，现在想来，多少有一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味道。毕业十年聚会时，王老师还特地谈到这件事。

二十年聚会，同学提议放到泰州，王老师呼朋引伴，让我们与老师们的交流便多了起来。

“永恒的八四中文”微信群建起后，王老师和大家的互动就很频繁了，每到过年过节，王老师都会在第一时间向他的学生们问好。

三十年在扬州聚会，自始至终，王老师都与我们在一起，甚至是彻夜长谈，也就在那时，我知道了已经退休的王老师也和我一样，得了2型糖尿病。

“同病相怜”的我们通过微信有了更多的交流。2020年国庆，在我的多次邀约下，王老师一家五口来到了兴化，游览了李中水上森林，参观了郑板桥纪念馆。（遗憾的是，我和王老师的一些合影因为换手机一张也找不到了。）第二天又去了溱湖，我们边泡温泉边聊天，王老师告诉了我他不轻易告诉别人的事，他得了肺癌，已经与之抗争了两年多。在得知我35岁也曾因结肠癌手术后，他除了欣慰还一再叮嘱我，身体最为紧要。他的病与他在退休前申报三级教授熬夜苦读（甚至要在几个月内通过从未接触过的日语）不无干系。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王老师在告知我这些情况后，显得那么的风淡云轻。于是我们相约，第二年，抽个时间，我们一起到黄海森林公园游一游。

谁知，因为三年的疫情，我们的约定一拖再拖，到如今竟成了永远无法完成的约定！

我和王老师的最后一面是去年8月25日，我送侄孙去扬州读书，和同学张余江约他一起在佳园大酒店吃饭，尽管因为靶向药的副作用让他产生了厌食心理，他还是很愉快地答应了。谁曾想，这一别竟是永别!

更让我后悔不已的，在此之前，我把我几年前写的短篇小说《无风自摇》转给他请他指教，他在厌食、腹泻等副反应比较严重的情况下，拿着放大镜阅读后，写了近两千字的评论，无法想象，我的无心的一个举动，曾经给他制造了一个多大的难题！

王老师，今年暑假，我因为难以启齿的原因决计不再谈什么理想，什么追求，只想好好享受每一天。前段时间，几乎每天邀约三五好友搓麻或掼蛋，但前天突然对这些不感兴趣了，谁知昨天就听到关于您的噩耗！

王老师，您在驾鹤西去时，除了探望您的亲朋好友，是否也曾想到我这个平凡甚至是平庸的学生？

王老师，还有三年，就是我们毕业四十周年，没有您的聚会，该是怎样的一次聚会？!孙同学说得好，您是“永恒的八四中文”群的灵魂，尽管您从不主动言语，但您一直默默注视这个群，群里都是您可爱的弟子……

王老师，今天上午，我一个人开车去看您了，根据舒成发的位置我还是找了很长一段时间，在逼仄的一隅，没有低吟的哀乐，没有飘飞的纸钱……就像您活着的时候也从不去打扰别人，条案上您的音容笑貌却是那么的生动……

苍天有泪化为雨，难解追思万般悲。时值酷暑，但不时有阵雨袭来，那其中一定有敬爱您的人悲伤的泪滴！王老师，愿您的在天之灵能够感受得到。

                               2023.8.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