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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的方式》曹禺万方心理关怀娱乐 |
大约12年前,我还在四川大学中文系读书,忝为学生会文艺部长,跟同学汤平健捣鼓曹禺先生的《雷雨》,希图弄成话剧,当时前后大概看了四五十遍本子,下手改,也就只能删掉些枝蔓,实在无法大改。那个本子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它的巨大力量,细节之间的联系十分有机,稍微多删些东西就会让它内在逻辑性减弱。记得当时脑海里“阶级意识”根深蒂固,对繁漪十分同情,对周朴园则义愤填膺,找来一个叫刘莉的漂亮师妹演繁漪,雷雨滂沱间,偶尔甚至会为之掬泪。如果我们抛掉时代背景以及资本家冷酷阴鸷残忍之类传统解读,用现有客观视角检视,《雷雨》里繁漪其实应该是个急需关怀的心理病人。她是一个抑郁症患者,生活在一个易诱发抑郁、制造抑郁的环境之中,与丈夫周朴园长期分居,有严重性紧张,性压抑。
繁漪在《雷雨》中的一切表现都暗合抑郁症患者的病理特征。她睡眠不好,时常头疼,食欲不振,心情苦闷、烦躁,精神紧张、多疑。并且,自尊心与判断力都产生了极大的问题,比如,在处理与周萍的关系上就一错再错,最后的大悲剧都与此有关。繁漪确实有病,周朴园给繁漪的药,繁漪是应该吃的,但繁漪没有意识,认为是周朴园、周萍父子希望她疯。繁漪和大多数患抑郁症的普通人一样,对自己的病存有误解,并讳疾忌医。
曹禺《雷雨》里女性视角的伟大一面是:他首次提出应关注女性的抑郁倾向,特别是大家庭内,丈夫年岁大自己很多又经常不在家,女性正常欲求得不到满足时,特别容易诱发抑郁症。将一种心理疾患归罪于制度的迫害、虐待,谈不上科学,何况,当下社会周朴园式原罪已经是小巫见大巫,社会新闻中比周恶劣的企业家,比繁漪周朴园年龄反差还大的夫妻或假夫妻比比皆是。曹禺先生《雷雨》的真正魅力,在于他纯粹的人文关怀立场、人道主义视角以及对社会角色的冷静判断、客观剖析,因而具有跨越时空、制度的魔力。
前面絮叨那么多,是因为我前天有机会看了曹禺先生女儿万方女士编剧的电视剧《爱的方式》,发现万方依然在做着父亲当年孜孜以求做的一件事:关注社会及家庭意义的人,关注他(她)心理层面的那些值得重视甚至警醒的信号,为家庭及个体健康号脉,开处方。剧里面的女主人公齐新,用自己“爱的方式”让周遭家人透不过气来,她的强迫症体现最明显的就是“干涉”,母亲、小姑、女儿的婚恋她都要干涉,弄得小姑结局悲惨,丈夫忍无可忍想跟她离婚。万方的看法是:“《爱的方式》里面有很多看似荒唐的事情,其实在生活中真真实实存在。”这种可称作“情感强迫症”的东西,容易存在于家庭中强势一方,特别是中年女性。万方撷取的这个视角,具有相当普遍意义,齐新,比起当年的繁漪,更普通也更能让电视观众产生共鸣。
当然,为了达成效果,万方在《爱的方式》里也设计了更极致的故事及人物。外貌酷似韩寒的“文青”米饭,最后错手杀了自己的爱人,齐新女儿爱上了小姑的前男友,等等,这些戏剧性冲突情节为齐新的性格塑造作了相当耐心的铺垫,也为齐新最后的变化疏通了脉络。
《爱的方式》跟《不要和陌生人说话》等心理剧的差别在于,它的采样基数要比后者大得多,不少人(特别是中年女性)都能从角色中照见自己,容易产生如“那不就是我吗”般代入感,当然也就更具有现实意义。万方也特别注意,不仅要提出问题,更重要是解决问题,她在剧中给观众开的药方,概括起来是:强迫症有时可能避免不了,但必须要把握那个度。在限度之内,就一切正常。这个度的把握不在于强迫的那个人,还在于被强迫的那个人,双方都要懂得何时踩刹车。
齐新跟繁漪的跨越时空关联,不仅在于她们的心理问题都应受关怀,还在于两者演员同样是王姬。扮演了电视剧版《雷雨》里繁漪13年后,王姬在曹禺女儿的作品《爱的方式》里演活了一个蛮横、霸道、歇斯底里但依然善良的女人,人物从“弱”变“强”,王姬总算治好了心病,并收获了一个不算差的结局。
谭飞/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