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头李进不说话的时候特别象个思想者，眼神颓废，思绪凌乱。走在杭州还有些热的街道上，他突然跟我说：“我经常在高兴的时候想到痛苦。”我顿时以“心理医生”的视角关切道：“是现在才这样吗？”李进摇头：“不，刚进圈子就这样了。”

我以前曾经拿了些文章来说明李进的“人文”，在他面前，除了头发比他稍多外，我大多时间感到自卑，特别是他长久思考不置一言时，我总容易检讨，是不是自己在哪些地方又露出庸俗尾巴了？在杭州的士节闭幕式上，当看到李进从裤兜拿出一张纸时，我特别紧张，以为他抄写了一整页我可能闻所未闻的名言警句，我象平常那样在距他一米处竖起耳朵，准备接受他的再教育。

李进拖长了嗓子，眼睛从眼镜与鼻尖白痣“三点一线”处迅速扫描，然后念出五点倡议：参加中国杭州的士节的所有演艺人员，经过认真协商讨论，谨代表全国的士乘客发出倡议如下：一、文明乘车，尊重司机，遵守交通法规。二、决不要求司机超载、超速。三、爱护出租车设施，保持车内卫生。四、勿高声喧哗、打闹，影响司机正常驾驶。五、跟司机对话应讲文明、懂礼貌，不能使用“你给我到XX”等粗俗用语，杜绝脏话、粗话。

李进事先没声张的话在杭州体育馆临时引发了钱塘潮，坐在下面的上千的士司机献上了仅次于当年《英雄》在威尼斯放映时的热烈掌声，我在灯光探射下甚至发现两、三老司机激动得老泪纵横。这种现场效果几乎媲美当年小平在全国科学大会作报告的情形，的士司机的春天来了！我第一秒钟判断出李进做了一件特别感人的事，全世界都在责怪出租司机某些时候拒载、某些时候绕路时，李进却反其道而行，向的士司机献出关怀，他的这种人文关怀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相当于在医院拿出讲稿为医生唱赞歌，医生都恨不得马上给他盖上一章：永不生病。

李进如果总能这样——事后我在宾馆大堂的沙发上想，那就让他继续保持有时侯高深莫测的形象吧。对八零、九零后来说，这个没头发的叔叔有时爱来些道德教化，听起来不合时宜难免枯燥。比如他念完五点倡议后又在饭桌上数落自己小助理的不是，但总体来讲，他还是可爱甚至可敬的。他对的士司机的关怀相当动人，每个做乘客的似乎都该这样也都能这样。虽然李进很少有机会坐出租车，但他代表“全国”的士乘客发出的倡议并没有越俎代庖，有些道理很简单，但没人去想，李进想了，于是他弄哭了那些整天在人生路上兜圈的司机，他们记住了他。

谭飞/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