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伶桥哲学沉思录之六：一种尝试

      ——由诗人依尔福作品《一个敏感问题》所想到的

 

 

                  作者：史伶桥

 

 

 

 

一

 

 

一个敏感问题

 

胸口哽着一口痰

既为近期的需要也为远期的

可能性做打算。在一种雾的基础上，像毫无防备的梦

她走路的姿势

是两匹马交谈的内容

 

夜里，绿茵茵的草地

适合野合，而白天粗糙的拳头

是哲学的一把锁

这些新浆好的林荫大道

属于昨天的姿势挂在那儿

 

你把目光从窗外收回，但你永远无法适应

清晨的忠告的原野

它穿着古老的衣服

而一块跳板的梦境

比喻的最后解决之路

 

灯芯绒的女人

躺下

拔出插头的罂粟的天空亲吻她们

 

读依尔福的诗，触及到一个问题：诗人如此高密度的诗歌行为，他是如何平衡日常生活和诗歌行为之间的关系的？

或许可以想象得到，换句话说，诗人面对的两个时空是如何交织在一起的，即成为了诗歌行为；这些致密的诗行，也成为了日常，作为人的当下性的注脚。这两个方面是一个解开依尔福诗歌秘密的一个窗口。

在诗歌时空对抗着日常时空的流逝中，诗人完成着一次又一次的探险，这种具有代表性的诗人行为以及诗歌文本，是必须大书特书的，因为可遇而不可求，作为诗人，依尔福是穹顶的世界背景，作为诗歌，它的高密度性提供了充分地解读空间，足以让我一展认知诗歌世界的雄心。我可能到现在才认识到我要做什么，在诗人依尔福以及其巨量的诗歌文本下，去回答“诗人是什么？什么是诗人？”，去回答“诗是什么？什么是诗？”。这是我在依尔福以及其诗歌文本现象面前为之着迷。在我的眼里，诗人现象必定高于诗歌文本现象，因为，认识诗歌文本是什么，那必然是为了回答诗人是什么，

 

对此依尔福说：

一个合格的评论家存在的意义，在于挖掘出完全超出诗歌本身所要传达语义学意味。甚至就某种情形而言，就像先知既是对《圣经》的一种解读期许，又是与《圣经》合二为一的。

 

我非常认同于此，关注依尔福现象和关注其诗歌文本二者缺一不可，最终也必然是要回答作为诗人的依尔福通过诗对于人的建构，这指向人的过去和未来，是通过现在走向过去和走向未来的，这也就是说，诗人依尔福就是这个现在，我希望通过我的行动，见证这一现在的事件，诗人依尔福是如何连接过去和未来的，在诗人依尔福伟大的诗歌行动中，我很荣幸能在某一个时刻窥见其奥妙，这便令我惊恐而又喜乐，惊恐于作为人的渺小，而喜乐于作为人的自豪。

对我而言，这仅仅是在某一个时刻的窥见，而一直置身其作品中的诗人依尔福又承担多么庞大的人类景象，其中生死交织，其中命运交织，其中爱欲交织，诗人这种独特的人类显现，因为诗人依尔福的伟大的诗歌行动得以实现。这总使我浮现人类历史上对于诗的一些定义和认知，并在这种比对中，我满心欢喜的去揭开诗人依尔福作为诗人的这一秘密景象。

 

 

二

 

一个敏感问题

 

胸口哽着一口痰

既为近期的需要也为远期的

可能性做打算。在一种雾的基础上，像毫无防备的梦

她走路的姿势

是两匹马交谈的内容

 

夜里，绿茵茵的草地

适合野合，而白天粗糙的拳头

是哲学的一把锁

这些新浆好的林荫大道

属于昨天的姿势挂在那儿

 

你把目光从窗外收回，但你永远无法适应

清晨的忠告的原野

它穿着古老的衣服

而一块跳板的梦境

比喻的最后解决之路

 

灯芯绒的女人

躺下

拔出插头的罂粟的天空亲吻她们

 

一种互文的可能性：

 

时间，猎户星座的坐次

摆在了肥硕的案板上

血脉迫不及待，我姓刘，我的祖宗

在东部岛屿挖沙

 

可是否饱满？

是否鞭子抽在膨胀的气球上

              就能寂静地升起

我不知疲倦地亲吻着

 

世间多垂钓者

即使老虎也在此传宗接代

这正处在侏罗纪和冰河纪的叠加期

请快一点造船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升高温度、点燃双目、喝下鸩酒

一个全新的物种或人

为我滴下眼药

 

在这里，我想以这种形式，来尝试一种诗的对话。当然，我想强调，不是我作为创作者能创作出足以和诗人依尔福足以媲美的作品，从而能堂而皇之的，将其置身于对比，而处在同样位置的可能。而是想要表达，从解释的角度来说，这种解释的可能性带来的世界观，在接近诗人的意志上，在展现诗人作品的世界背景上，可能会形成一种全新的建构。诗人和读者之间，如上所述，归根结底是要研究诗人这一对象的，这肯定不同于传统对于作品的研究，我以为研究作品，其目的也是指向诗人。

我前此曾言，诗人的存在肯定高于其作品-诗的存在，从而在指向未来的意义上，诗人是那个对于读者而言，成之为对话的可能，作为读者的目的即在于，在面对诗人之作品而将诗这座阻挡在读者面前的大山劈开，从而来到诗人面前。这时候，读者关于诗的行动，关于诗人之作品（诗）的解读，才是可能的，现实的，才是驱散了雾里看花的雾。

因而，我想说的是，你不能只是感受到诗，而是将诗打碎、劈开。不能以诗为目的，因为作为作品的诗，它是一个物的存在，无论怎么去分析、去认知这个物，它终究还是一个物。这里要提及的是，关于诗的语言、格律、分行、结构以及声音的分析，恰恰就陷入了这种物的性质的分析，这种分析能带来什么呢？显然在现在看来，那不过就是在物中的对象化情趣罢了，这种对象化的物的分析，是有传统了，话不多说。我即不想去否定这种情趣，但我有更高的追求。

诗人，只有诗人才是站在诗背后的上帝。在诗人孜孜以求的诗歌行动中，诗人同是人的战斗之神，在诗人烈火永生的生命行动中，诗人同是人的命运之神，那满溢的人的味道，令我欢心舞动，而我要膜拜这样的诗人，显然在依尔福的作品中，我感同身受。

（加一个后话，有点越写越托大，虽是“干大事”，但会有点天马行空，我是得到了您的允许的。）

 

 

三

 

一个敏感问题

 

胸口哽着一口痰

既为近期的需要也为远期的

可能性做打算。在一种雾的基础上，像毫无防备的梦

她走路的姿势

是两匹马交谈的内容

 

夜里，绿茵茵的草地

适合野合，而白天粗糙的拳头

是哲学的一把锁

这些新浆好的林荫大道

属于昨天的姿势挂在那儿

 

你把目光从窗外收回，但你永远无法适应

清晨的忠告的原野

它穿着古老的衣服

而一块跳板的梦境

比喻的最后解决之路

 

灯芯绒的女人

躺下

拔出插头的罂粟的天空亲吻她们

 

“胸口哽着一口痰”，在这样的开始中，这是诗人的拿手好戏。一方面“胸口哽着一口痰”的背景是“我”，也即是“我”是这首诗所隐含的开始，通过隐含这一手段，作为读者而言，必然在读到“胸口哽着一口痰”这句诗的时候，意识中必然浮现“我胸口哽着一口痰”、“她胸口哽着一口痰”或“他胸口哽着一口痰”，这里无论是谁“胸口哽着一口痰”，必然的，一个主体的人，在诗人的刻意营造下，被强制的拖了出来，所谓拖了出来，也就是说，诗人就是要告诉读者，在整首诗开始的时候，一个主体的人站立于、笼罩于诗的每一个角角落落。这是从手段上来说。

另一方面从诗的角度是，“哽着”这一动作所带来的时间空间场景，也就是说，从动作带来的意识的当下中，“哽着”这一动作带来了诗的时间和空间，所以说是诗人的拿手好戏，诗总是在诗人的行动中，获得自身生存的时间和空间，这时间和空间不同于物的时间和空间，而是在“哽着”中，所带来的前置和后续时间空间，也就是过去和未来的时间和空间。这即是诗内核诗外的问题，在内是诗人这一庞大的背景，在外是动作所凝聚的当下的场景，二者契合，合二为一，诗人在诗的行动中掌控一切。

这就是开始。

这是在场的开始，这种开始，即不是语言的、也不是对象的，而是作为一首诗实体的基石，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上上下下的统治着整首诗的逻辑。这就是诗人的行动，它往往成为整首诗的眼睛，或者叫指向，在行动或动作中凝聚，在行动或动作中展开和推进。即如此，“胸口哽着一口痰”这个当下的位置，即是诗人的位置，并以此伸展开去：

 

既为近期的需要也为远期的

可能性做打算。在一种雾的基础上，像毫无防备的梦

 

这是“胸口哽着一口痰”这一动作的性质，表现为诗人的言语认知；

 

她走路的姿势

是两匹马交谈的内容

 

这是在“胸口哽着一口痰”这一动作的持续中的“出神”，所谓“出神”即当诗人凝聚了“胸口哽着一口痰”这一诗的当下性，从意识的角度来说，即是在这一刻的动作带来的主动性后，诗人在当下的意识发生了被动的偏移，这种偏移即是“她走路的姿势/是两匹马交谈的内容”的“出神”，而这种偏移，不同于诗人在动作下的主动性的意识，而是在言语场景下，带来的意识之物。当然这个内容“她走路的姿势/是两匹马交谈的内容”进一步强化了“胸口哽着一口痰”这一动作。

 

夜里，绿茵茵的草地

适合野合，而白天粗糙的拳头

是哲学的一把锁

这些新浆好的林荫大道

属于昨天的姿势挂在那儿

 

此时，时间发生了迁移，但在诗人的行为中，这不过还是“胸口哽着一口痰”这一动作的意识形状，也就是说，是内在于“胸口哽着一口痰”的诗人景象。但在现在的当下中，并不占有时间和空间，而是占有诗人的意识。也就是说，这里的所出现的“夜里、白天、昨天”的时间点，依然是“胸口哽着一口痰”的时间点和空间点，并不占据诗的行动，而占据于诗人内在的时间和空间。

 

你把目光从窗外收回，但你永远无法适应

清晨的忠告的原野

它穿着古老的衣服

而一块跳板的梦境

比喻的最后解决之路

 

依然如此，无法解决“胸口哽着一口痰”行动问题，因为诗人的介入，这一动作卡在了现在当下这一点上，从而运行在过去和未来中，这个过去和未来即是诗人的过去和未来，因而“你把目光从窗外收回”也不是发生在当下，而是诗人的意识的指向，是诗人围绕着“胸口哽着一口痰”所展开的“诗人世界”。

 

灯芯绒的女人

躺下

拔出插头的罂粟的天空亲吻她们

 

然而随着诗人意识的自然的，不自觉的转向，诗人不再寻求解决

“胸口哽着一口痰”这一问题，而是搁置，“不去理它”，这种搁置、“不去理它”的发生，是自然而然的，是诗人意识的无意识转移，这种无意识指向了不可知之地。其所带来的是诗人所体验到全新的景象：

 

灯芯绒的女人

躺下

拔出插头的罂粟的天空亲吻她们

 

这是熠熠生辉世界烘炉。使我夜不能寐。

 

 

四

 

上述展开Eldford作品《一个敏感问题》的角度，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个是在诗中呈现的庞大的诗人世界，一个是从诗歌的角度，感知在诗行行进中的诗人的意识流动。这两个方面的内容大致上呈现出这样的景象：诗人当下的意识不断的推进着诗行中的人的命运，那么回到我此前说的互文上。

 

时间，猎户星座的坐次

摆在了肥硕的案板上

血脉迫不及待，我姓刘，我的祖宗

在东部岛屿挖沙

 

可是否饱满？

是否鞭子抽在膨胀的气球上

                  就能寂静地升起

我不知疲倦地亲吻着

 

世间多垂钓者

即使老虎也在此传宗接代

这正处在侏罗纪和冰河纪的叠加期

请快一点造船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升高温度、点燃双目、喝下鸩酒

一个全新的物种或人

为我滴下眼药水

 

这里要谈的是，在感知诗人之意识不断的推进着诗行中的人的命运中，作为读者的分析者，将自身置入而溢出了其中的景象。当然这是作为一个评论者的不合格之处，这一定是对诗人和诗人作品的冒犯，是超越了作为评论者的本分。或而言之，是僭越了作为君王的诗人，也就是弑君之罪。但或许这种尝试，也将诗推进到更为开阔的空间中呢？因此既然是互文，我以为在互文中，能够促进理解诗人作品《一个敏感问题》的几个方面如下：

一是在情绪蔓延下的诗行行进,体现在情绪推进的词主要是：

 

“血脉迫不及待”、

可是否饱满？

我不知疲倦地亲吻着

请快一点造船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升高温度、点燃双目、喝下鸩酒

 

随着诗人作品中诗人世界在评论者意识中的咆哮，读者-评论者依靠逻辑化的解释、阐释、分析语言，已经难以在短的时间内消解诗人世界在读者-评论者意识中的咆哮，唯有以非逻辑化的语言-这里的互文来释放其中的诗人的力量。从“血脉迫不及待”到“可是否饱满？”从“我不知疲倦地亲吻着”到“请快一点造船”，以至于“再快一点，再快一点”，作为读者--评论者已经不能镇静的面对于诗人世界了，所以“升高温度、点燃双目、喝下鸩酒”，这是评论者以此中形式来承受诗人所端坐在诗的神性殿堂所释放的威压。

或者来说，作为读者-评论者在评论诗人作品的过程中，就好似掀开了诗歌的潘多拉魔盒的一角，这时候，评论者看到了诗人那煌煌于世间的人类景象，但打开了怎么办？评论者唯有关上这个魔盒的一角，世界才是稳定的，如何关？逻辑化的分析、阐释、解释是一个方面，超越于逻辑化的非逻辑化也成为评论者的需求，这种非逻辑化带来的现象就是互文，那么这或许就是互文产生的原因吧。

二是互文所处的位置，体现在：

 

我姓刘，我的祖宗

在东部岛屿挖沙

我不知疲倦地亲吻着

一个全新的物种或人

为我滴下眼药水

 

也就是说，整体上看，这里的位置指向了诗人作品中：

 

灯芯绒的女人

躺下

拔出插头的罂粟的天空亲吻她们

 

所呈现的一角，在这一角“人”的事件中，作为“一个敏感问题”而呈现出诗人世界的殿堂。这时候，作为评论者的我，在互文中，以“我姓刘，我的祖宗/在东部岛屿挖沙”这样的日常命名行为，固守着“人”的立场。即使如此，这也是暂时的，因而“我不知疲倦地亲吻着”，可谓一览无余，无所顾忌的扑上去，以完成“飞蛾扑火”的行动，这即是“拔出插头的罂粟的天空亲吻她们”的结果。而“一个全新的物种或人/为我滴下眼药水”,最终，使得评论者在诗人诗歌行动面前“被施洗”。最终，具有“施洗”意味的动作，评论者“身不由己”的成为了诗人诗歌王国中的子民。

题外话，这里面临一个自我分析的问题，也就是说，互文产生于我，却作为我的对象化之物而被我分析，有点自证其名的味道，危险在于，作为读者的评论者会因此而坍塌吗？这是作为一个读者的评论者面对于自身评论的评论。同样对于诗人，我总是听说，诗人创作出自己的诗歌作品，就交给了读者，交给了历史，从时间、空间上，已经不是诗人的了，我显然并不认同于此，诗人也好，评论者也罢，作为艺术形式的创作者，都理应以极大的勇气返回到自己的作品面前，自证其名。

三是互文中意识跃动的过程，我想，在对诗人作品的分析中已经较为详细的有所表达，在此不再赘述。

回头来看，要强调的是，这里互文的产生，是作为理解诗人依尔福作品《一个敏感问题》而存在，并不是作为评论者之作品而存在，只是以评论者的文本而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