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平湖畔》(初稿)第三十六章 偷尝禁果
(2014-01-21 15:4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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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晌午,三宝刚刚回到家,见乔迎春的爹已经坐在了堂屋的圈椅上。三宝走进屋,见四爷爷和爷爷以及爹都陪着老丈人说话,挺隆重的。估计是商议自己的婚事,回想昨儿一句“喜欢大脚女人”,把乔迎春气得梨花带雨,跌跌撞撞地跑出去。今儿她爹是不是兴师问罪来了?看看老丈人正襟危坐的样子,三宝有点儿心怯,低头近前,说了声:“大爷,你来了。”扭头跑了。
正常情况下,三宝打过招呼后,还应该给老丈人和老人们斟茶,斟完茶,说一声,“大爷,你慢用,俺出去有点事。”老丈人会说:“忙你的去吧。”三宝才可以走人。
捻捻转儿见三宝就这样跑了,未免有些失礼,打个圆场道:“呵呵呵!这孩子就知道上学读书,不大懂咱这老礼数,亲家甭笑话。”捻捻转儿的话乔亲家听着很受用,他看着三宝开门出去,也没太在意,打个哈哈道:“知道读书就好,现在是新社会了,懂这些老礼数没用了。”
三宝跑到芦花家的院门前,拍着门喊道:“芦花——,芦花——,”芦花她娘开门一看是三宝,高兴得了不得,“哟!三宝回来啦!快进来!”
三宝见开门的不是芦花,有些失望,赶紧问:“娘娘,芦花在家么?”
芦花她娘见三宝穿着一身黑色学生装,长高了,白白净净的更喜人了,忙说道:“芦花上山割草去了,快家里来,娘娘给你留着好吃的。”
三宝急着问:“娘娘,俺不饿,芦花妹妹往哪儿割草去了?”
“凤凰山大着呢,谁知道她往哪儿去了。”芦花她娘说。
“俺,俺知道,俺去找她。”三宝想了想,转身就跑。
“唉——”看三宝汲汲皇皇的跑远了,芦花她娘轻叹了一口气,关上了院门。
芦花躺在土洞里的秫秸叶上,不大一会儿,忽忽悠悠的睡着了。
她梦见自己从未见过面的亲爹,他长得和建安大爷差不多,穿着一身灰军装,腰里别着盒子枪,笑着向她走来——。她梦见亲娘,亲娘长得比家里的娘娘还俊,个子比娘娘高,也是一身灰军装,腰里别着盒子枪,短发,大脚,和女八路一个样子。亲娘抱着她,亲她,眼泪唰唰地流,娘哭,她也哭,哭着哭着咯咯的笑起来——,可转眼间,亲娘不见了,亲爹也不见了。
“亲娘,别舍下俺——,亲爹,等等俺——,”芦花急得浑身冒汗,忽的醒了。她看看拱圆的洞顶,手里攥着小玉坠,又合上眼,祈望能重回梦里,再见亲爹娘一面,然而她睡不着了,瞪着眼睛看洞顶上的一只小蚂蚁,它可能是找不到家了,孤零零滴,爬来爬去滴,芦花触景生情,不禁鼻子一酸,眼泪又掉下来。
“芦花妹妹——,芦花妹妹——”远远传来呼唤声,细听是三宝哥哥的声音。芦花浑身的血液立马沸腾起来,心就像揣着一窝小兔子似的砰砰乱跳起来。她急忙站起身,用手捋捋散乱的头发,拍打拍打身上的草莦和泥土,悄悄往洞外走。走到洞口,她停了下来,咬着嘴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返回洞里,坐在秫秸叶上。
“芦花妹妹——,芦花妹妹——,你在哪?你在哪里啊?”喊声越来越近了,芦花的心跳得也越来越快了,简直要从嗓子眼里冒出来。
“三宝哥哥,俺在这……”芦花站起身,快步走到洞口,张口要喊,忽然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她想,三宝哥哥要娶媳妇了,可娶的不是自己,是谷邑城外乔庄的小脚女人,三宝哥哥已经不是俺的三宝哥哥了,他还来找俺干什么?
芦花掩口痴想,“三宝哥哥要娶媳妇了,他还来找俺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莫非他心里还有俺?”想着想着心儿又狂跳起来,浑身有点儿发热,脸上火辣辣的涨。
芦花扒着洞口朝外瞧,不见了三宝哥哥的踪影,喊声也渐渐远去。她轻叹一口气,浑身瘫软,蹲在洞口,望着蓝天发呆。
深秋的太阳暖暖的,天空蓝蓝的,云霞淡淡的。偶尔一两只杜鹃飞过,“光棍哆嗦——,光棍哆嗦——”的叫声回荡在山谷中。
芦花记得,娘娘告诉她,男女能在一起就是个“缘”字儿,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天下之大,众生之多,谁和谁能结成夫妻,都是上天注定的。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在天上,住着楼宇銮殿,喝着玉液琼浆,吃着仙桃金丹,整天价干什么呀?就是捏泥人,玉皇大帝捏个男的,王母娘娘捏个女的,扔到凡间来,就是两口子,错配不得。
娘娘的话,芦花似信非信,她知道娘娘那是安慰自己。她从小就认为三宝哥哥是自己的,谁承想人家早定了娃娃亲。想起这,芦花就恨刘先生,就是那个老学究,整天之乎者也滴,没事找事的给孙子定娃娃亲。
她和三宝哥哥还有缘么?要是有缘,心有灵犀,三宝哥哥一定会找到自己的,可三宝哥哥找到土洞边又走了,这让芦花惆怅满怀,意冷心灰。
芦花无精打采地站起身来,把小玉坠贴在嘴唇上,默默地回到洞里,又躺在秫秸叶上,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梆子戏《梁山伯和祝英台》感人的场面,耳畔回荡起祝英台《跳坆化蝶》的凄婉唱腔:
“梁兄啊——
我哭,哭一声山伯啊!
我叫,叫一声梁兄啊!
实指望与梁兄谐鸾凤,
又谁知棒打鸳鸯各西东,
楼台一别成永诀,
小妹害你把命送,
爹爹之命如罗网,
马家好比虎狼凶,
梁兄啊,梁兄,
虽然空做阳台梦,
就是那十八层地狱俺也跟从。
……”
芦花记得看这出戏的时候,自己不知咋的,看着看着哭起来,今儿想起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故事,尤其是这一段,还是忍不住掉眼泪。
洞内静静的,洞外隐约传来微风虫鸣的天籁之音。芦花屏气凝神,搜寻着田野里传来的每一个细微的音符,她忽然觉得一个声音由远而近,慢慢向土洞的方向走来。
芦花听得清楚,这是人的脚步声,轻轻抬起的脚步声,“哒——哒——”,啊!是——是三宝哥哥的脚步声!
没等芦花站起身,三宝已经钻进洞里来,看到坐在秫秸叶上的芦花,一下子把她抱起来,抵着她的额头,凄声道:“芦花妹妹,俺,俺知道,你会在这里,你会在这里,刚才俺喊你,为什么不答应?为什么?啊?为什么?让俺满山找,找的好苦!”
芦花已是泪眼模糊,说不出话来,只是使劲地抱着三宝哥哥,用力地摩挲他的额头。青春的气息把他俩紧紧黏合在一起,体内迸发的荷尔蒙让他俩忘乎所以,两个人耳鬓厮磨了一会儿,似乎还不能充分表达彼此的心意,三宝歪头含住芦花的嘴唇,把舌头伸进她的嘴里,芦花也轻吐柔舌迎送……
朦胧的情欲瞬间变成汹涌的波涛,原始的冲动犹如喷发的岩浆,冲破了道德的桎梏,淹没了理智的堤坝,两个懵懂少男少女本能地笨拙地无师自通地完成了他们人生的第一次……
他们在山野的土洞里,在秫秸叶铺成的土床上,忘记了时间,忘记了饥渴,忘记了人世间的一切,久久相拥,尽情尽兴。洞内模糊起来,天快黑了。两个人才恋恋不舍地站起身来,芦花穿好裤子,浅绿的秫秸叶上留下片片醒目的殷红的血迹。三宝也穿好裤子,他看看秫秸叶上的血迹,抱住芦花,动情地说:“俺要娶你!”
“真滴?”芦花问。
“真滴!俺这一辈子,非你不娶!”三宝郑重地回答。
“那,你定的娃娃亲怎么办?退婚?家里人同意?”芦花追问。
“……”三宝无语,退婚这两个字,他根本就不敢在家人面前提。
芦花抱住三宝的头,亲着吻着他说道:“三宝哥哥,你千万别给家里提退婚的事儿,会把达达气死,你心里有俺,俺,俺就知足。”
面对这个通情达理秀外慧中的痴情姑娘,三宝还能说什么呢?他从兜里掏出一个浅绿色的小纸包递给芦花。“这是什么?”芦花接过来,问。
“闻闻。”三宝说。
芦花放到鼻子上闻闻,叫道:“好香啊!”三宝剥开浅绿色的纸,露出绿莹莹圆溜溜的一块小香皂。
“这是干什么用滴?吃滴?”芦花捧着小香皂,深吸一口气,问道。
“小傻瓜,这是玉兰香皂,洗脸用滴,俺在谷邑城里买滴。”三宝说。芦花红了脸,羞涩地说道:“哦,俺还没用过香皂哩。”
三宝看芦花娇羞可爱的样子,忍不住抱着她亲吻起来。
夜幕已经降临了,两个人才兴犹未尽恋恋不舍地分开来。
深秋的夜晚冷飕飕的,夜风也凉丝丝的,草丛里的促织娘在“曲曲曲”的吟唱,偶尔窜出一两只野兔,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芦花把小香皂掖在贴身裤兜里,走出洞外,禁不住打个寒战。她挎起草篮子,里面空空的,一根草也没有。三宝说:“咱们薅点草再走吧,空着草篮子人家看见笑话。”
芦花笑笑,挎着草篮子径直朝前走。“书呆子,黑灯瞎火滴往哪儿薅草去?再说啦,天黑谁看见咱们的草篮子啦?”
三宝嘻嘻笑道:“也是。”走上来挎着草篮子的另一边,两个人漫步走下山来。
中午没吃饭,两个人都感到饥肠辘辘。激情过后,两个人也都感到有点儿疲惫,有点儿不好意思。
芦花她娘已经到院门外瞧了三四趟了,还不见芦花的踪影,嘟哝道:“三宝也一去不回,这两个孩子,往哪儿去了呢?”
捻捻转儿见芦花她娘心神不定的样子,说道:“都是大人了,还有什么事?”这句话说出口,他心里却犯了嘀咕,三宝的老丈人今天来,三宝躲着不见面,根子就在芦花身上。他知道三宝和芦花青梅竹马,相亲相爱,可是三宝定了娃娃亲,乔亲家对老刘家有救命之恩,又不能悔婚。假如……,假如三宝和芦花做了出轨的事儿,那可怎么办?
“娘娘,俺饿啦,姐姐怎么还不回来啊?”长生跑过来,拽着娘娘的衣襟叫道。
“姐姐就回来啦,等等一块吃。”娘娘说。
“娘娘,吃饭吧,俺真的饿啦。”长生拽着娘娘的衣襟继续喊。
“别慌,再等等吧。”娘娘说着,又踮着小脚走到院门外。
芦花和三宝挎着草篮子回来了,见娘娘站在院门口,芦花看看空空的草篮子,脸“唰”的一下红了。三宝松开手,结结巴巴地说道:“俺,俺找——找了半,半天才——才找到芦花,哦,芦花妹妹,嘿嘿!光顾说话啦,忘,忘了薅草啦,嘿嘿——”
芦花她娘看看他俩窘迫的样子,闻着气味也异常,心里直打鼓,又不能挑明了,故作嗔怪道:“一对小傻瓜,晌午饭都没吃,你们不知道饿啊?”
捻捻转儿一看一闻,心里就明白了大概,招呼道:“芦花她娘,快盛饭去。”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喊芦花:“妮儿,拿酒盂子去,打壶酒,爷爷和三宝喝两盅。”
三宝忙摆手说道:“四爷爷,俺,俺不会喝酒,不会喝酒。”
捻捻转儿道:“快娶媳妇了,不会喝酒咋成?爷爷教你。”
芦花打来酒,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三宝坐在四爷爷身边,捻捻转儿提起酒盂子,教三宝给客人斟酒的规矩,待客人的礼数。他看看芦花和三宝,语重心长地嘱咐道:“你俩听着啊,咱老刘家原是大门大户人家,你们的太爷爷曾是东平府巡盐御史,官至四品,显赫一时。你们要懂道理,《弟子规》上怎么说来着,‘恩欲报,怨欲忘,抱怨短,报恩长’,是不是?做人啊,要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知恩图报,不能忘恩负义,不能给祖上丢脸,让人家笑话咱,对不对?”
捻捻转儿这番话,话里有话,掷地有声。
三宝听明白了,芦花似乎也悟出话里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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