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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活跃于当代法国文坛的华裔女作家山飒笔下的女主人公似乎都出自同一类原型：那是一个聪明绝顶，桀骜不驯，心高胆大，不守陈规的神秘女人。无论是硝烟弥漫的抗战时期的青春《围棋少女》，抑或是盛唐年代独霸天下的《女帝》武则天，

  你都能从她们的故事里读到某种关于甜蜜与冷酷并存，冷漠与热烈共处的复杂情愫。山飒游历于这些强势女性不为人知的心灵深处，如同一个严谨的旅行者记录着沿途风光令人着迷的万千变幻。于是问题也就油然而生：作为一个写故事的女人，她与笔下的女主角们保持的是一种怎样的关系？或者——她写的是否就是她自己？

当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神里尽是东方式的委婉含蓄，却必定会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与在以往采访照片中典型的黑衣黑裙形象不同，今天山飒穿了一条荷叶边豆沙色雪纺及膝裙和同款披肩，提着时髦的挎肩皮包，宛如一位刚刚从办公楼里走出来正准备去约会的窈窕女郎，而那头及腰的乌黑长发则是她长久以来保持不变的标志。

让我们先把时间拨回2001年的岁末。法国《费加罗报》报道了一位名叫山飒的中国女孩用法语写作的小说《围棋少女》获得了当年的龚古尔“中学生奖”。这个奖项是龚古尔奖中的一项，由中学生组成的评委会按照感觉和喜好投票，因此还被法国人誉为“心灵奖”或“青春奖”。这本小说不但在法国售出10万余册，还相继被译为希腊、土耳其、波兰、捷克、爱尔兰和日语、中文等17种语言，被法国龚古尔文学院院长弗朗索瓦·努里斯耶赞叹为“如同一幅纯净传统的中国水墨”。山飒这个名字也因此一炮而红。那年，她29岁。

在我做笔记时，山飒体贴地帮我沏上了一杯茶。她得体的举止中拿捏着恰到好处的热情，好像是那种极有教养的沙龙女主人在自家客厅里款待宾客似的，从容而自在。她的气场中有一种没有压迫的亲切感觉，介于大家闺秀的正襟危坐和小家碧玉的恬美自怜之间。她说话的状态语调轻松却并不放松的，试探性的点到为止中明显带有对多余信息的过滤筛选，与她对话时，你仿佛是进入了一盘相互操控的棋局对垒。

这种对文字的掌控能力其实在更早时就已在她身上显露端倪。那时她还被称为阎妮，她的本名，10岁开始阎妮就在国内的诸多文学刊物上发表各种诗歌、散文与小说作品，15岁时她已是北京作协的会员。1990年从北京前往巴黎留学，在法兰西神学院攻读哲学与社会学，她对康德之类先验理论的探讨并不太感兴趣，反而是柏拉图对人性的深思更令她痴迷。

后来一个偶然的机遇让她成了著名大画家巴尔蒂斯的秘书，正是在这位在绘画界享有与毕加索同等地位的巨匠于瑞士罗西尼尔群山中的一栋大木屋工作室里，山飒开始尝试用法语写作，每写完一段就念给画家一家人听，再采纳他们的意见进行修改或是重写。她对这段奇妙的经历报以感恩的心态：“他是一位伟大的圣人，用自己的光环庇护着我，把我引向了另一个世界。这就是生命的神奇所在，你总会遇到很多不同的老师，就好像是神秘人馈赠的礼物。”

“身在福中不知福”是一种现代富贵病

毫无疑问，命运女神对她青眼有加；换作旁人，在这个15分钟成名的年代，或许早就把自己的经历大书特书一番博个出位。然而山飒如今已出版的六部小说，却都完全与她的现实生活无关。着迷于历史题材的她，总喜欢将故事背景设定在那些遥远而神秘的时空，去探索不同文化层次与经济条件下的不同的灵魂。比如她眼下正在撰写的小说，就是一个发生在魏晋南北朝的鬼怪故事。“生活在较为和平年代的人，比如我们，其实很难感受到幸福，就像得了奇怪的富贵病。而在那些动乱朝代生活的人一生可能很短暂，时刻感受着死亡威胁的恐惧，在他们身上更能体现出人性的细微与多面。”

“现代社会，钱把人性变窄了，壮丽的文化被数字世界侵蚀了。”她脸色凝重，说话的语气略带激昂。

于是她用自己的方式，把生活与那些她不喜欢的东西隔离。典型的一天往往是这样度过的：早上九至十点起床，处理工作邮件等杂务；吃过午饭开始锻炼身体，去正对着公寓的卢森堡公园快走半小时，用行走来整理纷繁的思绪，或是在家中放些拉丁美洲风格的歌曲，做一套自己编排的体操；下午2点到凌晨2点则用来进行创作，中间时常会外出一次，与朋友吃饭聚会。“这是我多年总结出来的经验，创作是要有纪律的。只有当某段工作告一段落时我才给自己放假作为奖励，偷懒只会令我感到内疚。”

这种类似修行般的生活或许正是山飒对自己的一种磨练，在简单的生活中增加自己对于幸福的敏感度，其本身就是一种对人性的体察。“一个强者每天都该有幸福的感觉，而我现在却不是每一天都能感到幸福，这是我的缺点。因此遇到困难时，我就会把自己的遭遇与小说中的人物比较，提醒自己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一个出色的母亲就是一个女强人

过了30岁之后，山飒突然意识到“生命过得特别快”，人很容易身不由己就在真空中循环，于是她权衡生活质量的标准也开始发生改变：“二十多岁时我跟着梦想远走，一心追求事业，总认为时间还很多，与亲朋好友的感情联络不急于一时；然而现在我觉得人与人的相处关系是生活质量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把人性抛开的生活是失败的。”

就像突然睁开了慧眼，看到了人生的黑暗面，看到了背后操纵着命运的无常，天真的幸福也就一去不复返了。然而有知却是苦闷的，只有仰仗智慧的力量向光明靠近。于是，“女 人”改变了。哪怕工作再忙，她都会尽量让自己不再错过好友女儿的洗礼仪式，因为“我想在那里，与大家一起纪念她成长的标志”。最近她还特意去过一次香港，不为别的，只为了与很久没见面的哥哥一起看一场《星际迷航》。“我们买了冰激凌和爆米花，还喝了咖啡，专心地度过了一个快乐的下午，那对我来说就是真正的享受。”

最后问山飒：“在你看来，什么样的女性才是女强人？”山飒：“21世纪是一个女性的世纪，因为女人可以淋漓尽致地展现她们的优点，不被局限在某个领域中。我觉得一个出色的母亲就是一个女强人，因为她可以发挥自己的能力，又能够让他人获得幸福。”

●字是理性的解剖，绘画是感性的宣泄

真正善于表达的艺术家，从不会受到创作手段的限制，相反，他们总是根据表达的需要选择不同的方式。山飒亦坦言“写作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有时一个晚上都写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而绘画却弥补了写作的不足，成为她走入恬静的一种自我调节的方式。

近日，山飒最新的个人画展“西方岁月，东方智慧”在十乐会所展出，而我们所在的博雅珊画廊中也还保留着这次展览的部分作品。她的油画多使用“中国红”，色彩鲜艳，具有强烈的冲击力；而那些巴掌大小的中国水彩画中则充满了唐诗般的意境。“每句唐诗都是现代电影中的一个特写镜头，都表达着不同的情绪，我在绘画中就是想表现这一点，既传统又非常现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