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母亲的诗系列之一     远洋

（刊登于《莲花山》2010年第2期）

 

梦见母亲的心

我看见母亲的心——

一颗因付出太多而瘪缩的心，

一颗因饱受摧残而枯萎的心。

 

这颗心血已流尽，

呈现出野雏菊一样

黯淡的紫色。

 

——母亲！您逝世半年多了，

您这颗心为什么还在这里？

为什么还在轻微地博动？

 

是为人生的眷恋，是对儿女的挂牵？

还是无法遗忘的那些——

被深深侮辱和伤害的记忆?

 

我捧着这颗孤零零的心，

痛苦而惶惑莫名，

弄不懂这颗心——

 

为什么会离开您，离开您长眠的墓地，

来数千里之外的异域，

找到我这个游子。

 

母亲！我要把它送回故乡的山岗，

——把它放回您的胸腔，

让您复活苏醒......

2009-5-21，记20日凌晨之梦

在北风呼啸的夜里

在北风呼啸的夜里

透过泪水

看见母亲留下的十多双棉拖鞋

 

母亲是冬天即将来临时走的

这十多双棉拖鞋

是你患不治之症后

悄悄赶着做的——

强忍着剧烈病痛的折磨！

 

——母亲，你去了冰冷的墓穴长眠

为什么却给我们留下

永久的温暖？

 

在故乡冰窖般的的冬天

在白雪覆盖的山岗上

母亲，你独自一人

是否感到了寒冷？

 

母亲，你身上还带着类风湿的痼疾

因为冬天下水田冻得两腿出血

 

又因为两次在冬天生育

你自己剪断脐带

把奄奄一息的弟弟和妹妹

从血泊已结冰的地上抱起…...

 

我不能再抚摸你肿大变形的关节和指头

我不能再捧着你松树皮一样粗糙皲裂的手

我不能再给你端盆热水烫一烫

刀砍斧剁的树根般伤痕累累的脚

 

——母亲啊，我的心

也无法为你再掬起一点小小的火

 

母亲，你一直是孩子冬天的火炉

我们何曾离开你温暖如春的怀中？

 

是谁在窗外谛听我的哭泣

北方萧萧

不知倾诉着什么

2008/12/30凌晨1:00饮泣中

黑夜池塘

月亮和母亲

走进水里，

天空暗了，

乌云降临。

 

青蛙屏息，

鱼儿潜底。

水边的垂柳

悄悄啜泣。

 

她的头发

已被浸湿；

她的衣衫

正拖着她下沉。

 

她单薄的肩膀

承受风雨的鞭笞，

虐待和凌辱，

使她多次昏厥。

 

哭过喊过呼救过，

人世间无人搭理。

再没有眼泪，

她成了木头。

 

月亮和母亲

走进水里，

而颤颤的喊娘声——

一阵电光穿来……

2009-1-7

絮语

哪一年春天黄昏

小溪对面，远处山坡

母亲正曲背弓身地劳作

在她头顶天空，鸟儿鸣叫着

——断断续续的劝慰和叮咛

 

她只顾挥舞锄头，沉默无语

她心里多少辛酸和苦楚

被翻起来的泥土

掩埋得更深

 

那时我在家门口眺望母亲

——她躬身劳作的剪影

从此贴在我的心坎

 

天色已晚。母亲忘记了疲倦

忘记了饥饿，甚至

忘记了回家——还有

四张嗷嗷待哺的小嘴

她已融入最深的夜色

——鸟儿像在焦灼地唤归

急急切切

 

如今母亲埋进泥土里的黑暗

而故乡春天黄昏的鸟儿啊

却穿过三十多年——

飞到我的耳边呢喃絮语……

 

2009/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