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记忆没有骗我，我应该是经历过17任女同桌，其中大部分都只是寻常女同桌的模样，融洽的时候我吃她带来的锅盔，她吃我妈做的油饼，两人闹别扭的时候，桌子中间划条线，谁越过这条线对方就有权利拿圆规戳啊戳的，更狠的是故意用墨汁划线，还不时描一下，一不小心袖子就是一团乌黑……给我留下深刻记忆的有4个女同桌，她们较为深远地影响了我的某一个侧面，有她们在的人生画面，直到现在还时常浮现脑海。

学前班时的女同桌名叫王倩。王倩眼睛很大，皮肤白皙。在爱玩土衣服总是洗不干净的农村孩子中是个异类，她的衣服总是干净整洁，头发梳的光鲜靓丽，花样繁多，这与她母亲是个有文化的下乡知青有关。我和王倩是一个村的，两家距离非常近，据我老妈讲，小时候我参加别人婚礼时曾在王倩的脸蛋上狠狠亲了一口，王倩先是睁着两只迷惘的大眼睛不知所措，继而在大人们的哄堂大笑中哇哇大哭开来，我不记得这事儿，也曾私底下悄悄问过王倩，她也不记得有这回事。我和王倩关系还好的时候，每天上学放学都结伴而行，有时候还会手拉手往前走，村里的孩子们就嬉笑我和王倩搞对象，虽然彼时我还不知道搞对象是啥意思，心里头却在偷偷乐：能有王倩这样的对象，也是美事一桩呀！

如前所述，我和王倩关系曾好过一阵子，也就是说后来不好了，有件事情导致我们后来反目成仇。这事是这样的。当时我们教室后面墙上挂着一块大板子，板子上写着班里每个人的名字，名字后面是一个或一串小红花，谁的小红花多，谁就被老师夸奖，被别人仰慕。得小红花的方法主要有：考试得第一，学雷锋做好事，帮助同学进步。

考试得第一太困难，毕竟第一名就只有一个。学雷锋做好事吧，农村里没有马路，而且干了一辈子农活的农村老奶奶大多腿脚麻利，根本用不着五六岁的孩子去扶，也没那么多钱捡来交给老师，更没有零花钱当捡来的交给老师。于是大部分人都在第三条渠道上动脑经，老师也强调了，告诉老师不知道的同学的缺点或错误做法也算是帮助同学进步，于是一时之间出卖朋友之风盛行，事无巨细的全都往老师那里捅，一个同学甚至报告老师说另一个同学上完厕所没擦干净屁股，彼时卫生纸还是个稀罕物，连老师上厕所用的都是废旧作业本，很难确保擦得干净，老师把打报告的同学训斥了一顿，这种受客观条件制约且又拿不上台面的东西怎能当做缺点呢？

王倩也深受这种不正之风的影响，她的报告倒是打成功了，为她换来了一朵小红花。没错，她告的正是我。对写错字的同学，老师最常用的惩罚手段是写这个字几十遍，我经常写错字，有时一天光只是被罚的字就有几百个。我实在受不了了，削了三根铅笔，全都握在手里，一次写三行，批量生产。王倩有次来我家玩的时候看到了，直夸我聪明伶俐，完后第二天就把此事报告了老师。老师狠狠K了我一顿，并责令不得在运用此种投机倒把的方式欺骗老师感情。从那以后，我经常写字写得手快断掉，听着外面伙伴们玩“8字攻城大战”，一个人坐在孤灯之下暗自伤神。

我毅然决然地和王倩绝交了，为了不跟她一路，我甚至顶着烈日绕远路上学回家。让我伤心的除了她出卖我之外，更重要的是，我们俩的感情难道只值一朵小红花么？王倩后来主动示好，我没搭理；又送我小礼物，企图用小恩小惠收买我，我没要；还通过我妈劝导我，我也没听。王倩也生气了：不就是打了个小报告么，身为一个男子汉至于这么小气么！小学毕业的时候，我们家要搬家，一天，王倩从门缝里塞进一个笔记本，敲了敲门，然后扭头跑了。那是一个塑料软皮的笔记本，桔红色的封面，右下角印着一个保持向前进姿势的女人头像，头像下方有斜体的“上海”二字。这着实属于稀罕物品。扉页上有王倩的祝福语，笔迹颇为娟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王倩。

自王倩以后，我对所有两面三刀的人都敬而远之。许多年后我还听到过王倩的消息，上中学时她转学到了某大城市，并在那里求学工作结婚生子。

小学时有个女同桌名叫杨淑兰。她本来不应该和我同桌的，因为她比我高接近10公分呢。那时候排座位都是按个头高矮排的，矮的坐前面，高的坐后面，那时也不像现在，家长给老师送点钱就能排前面，她能坐前面主要原因是因为她有个彪悍的老爸，她老爸来学校闹过一场，说把他闺女排后面，看不清黑板上的字，学习每况愈下，还说是不是看不起贫困家庭云云，后来差点跟校长动起手来，于是就把杨淑兰排前面了。由此可见，以前办事主要靠舌头和拳头，现在则要靠甜头。

杨淑兰身体壮硕，力气很大，在我面前像个巨塔，她的鼻孔很大，冬天教室里寒冷的时候，能看到两个鼻孔喷出的白汽，总让我想起过年时的门神哼哈二将，鼻孔帝尔康和她比简直弱爆了。换到前面来以后，杨淑兰的学习成绩也没上去，似乎她的成绩高或低与座位的前或后并无直接联系。杨淑兰和她父亲一样敢说敢干，有好几个同学挨过她的打，在这样彪悍的女同桌面前，我丝毫不敢造次，往桌子上划线？简直找死。她本就体格宽广，上课睡觉时再一爬几乎就占去了整张桌子，我小心翼翼的躲在一角，生怕惹得她不高兴。

可再小心也有大意的时候，一次，我的橡皮掉到了地上，正好掉在她的凳子下面，我抽开她的凳子准备去捡，就在我抽开她凳子的那一刹那，她一屁股坐下来，跌了个四仰八叉，同学们哈哈大笑，她涨红脸爬起来，我的“对不起”还未出口，便将我一掌推了出去，我也生气了，便与他扭打起来，我哪里是她的对手，被扁的可惨了。

第二天，她就跟没事人一样跟我说说笑笑，我勉强应对。班里有个大个子总欺负我，有一次我又被逼到了墙角，正好她经过，冲上去就把那个大个子打了一顿。那时，学校里流行一种叫做“打盖子”的游戏，食指和拇指塞进一个软一点盖子，另取一个硬盖子，把硬盖子放在大拇指和软盖子中间，放在地上，发射出去，打中别人的盖子后，盖子归你不说还能赢钱或水果糖，我输了好多，有段时间欠别人近百个水果糖，天天有人在校门口堵我，杨淑兰知道后，找我的债主理论，还以一敌三痛扁他们一顿，我怕落单后债主找我麻烦，总和杨淑兰在一起。

从那以后落下个毛病，结交异性爱找有担当的那种，每次砍价啊，跟人发生争执啊，我都会躲在她后面，顶多帮帮腔。所谓有得必有失，这事儿的结果就是，她们不光会罩着我，同时也会压迫我，就像杨淑兰一样。

高一时经历了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般的女同桌，她身体纤细，肤若凝脂，黑发如瀑，话语极少，上课时盯着老师或课桌某处看，下课时大多数时间都倚在窗户边上看外面。总让我想起“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娴静时如娇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拂风”两句，因为她不怎么说话，课间的时候我只好找前后的人聊天，对她的了解几乎为零，比如她望着窗外的时候都在想什么，我对这点很感兴趣，有次酝酿了很久，问了她，她愣了一下后笑笑说：没想啥，就只是站着看。

课间还好说，上课的时候就比较麻烦了。我们的班主任也是我们的物理老师，上课的时候喜欢让同桌之间讨论，每当其他同桌热烈讨论的时候，我转过脸去望她，她则无动于衷。有次，我悄悄说：这样搞得我很尴尬呀，至少装装样子吧。她倒是也转过脸来了，可还是不说话，我们就四目相对，就像电影里要上演激情戏之前深情相望的男女主角一样，可惜我们只有相望而没有深情。

高一时我依旧保持着极其迟缓的发育速度，故我们的座位在前三排。在老师的眼皮子底下不服从老师的命令，这实在违背我一贯作风。后来我想了个办法，每当需要讨论时，我们就面对面，然后我开始悄声背诵凡是我能背全活的东西，比如“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比如“long long ago，the lived a king”，有时候还会悄悄唱首歌，她则装作频频点头，这也符合我物理成绩全班名列前茅而她成绩一般的状况。

后来开学的时候，我们没再坐到一起去。娴静如水惆怅满胸的女子看上去很美，我见尤怜，可在一起的话则的确难受的紧，后来我喜欢交往的都是性格活泼，甚至有些大大咧咧的女子，月亮般的女子可一起读书谈心看星星，在她们愿意的情况下。

高三第二学习，进行了一次座位大调整。这个时候，所有的动作都是为了提高升学率，我学习成绩比较好，迎来了一个成绩介于一本和二本之间的女同桌，老师的目的是，在男女搭配阴阳调和之下，我们俩人都能上一本。

女同桌名叫小红，学习非常刻苦，因学的太用力，曾经在课堂上晕倒过。彼时，我已经开始加速发育了，喉结突出，声音变粗，经常梦遗，爱和女生打情骂俏。坐在一起的第一天，四下无人之时小红对我说：“我们都是农村孩子，父母供我们上学不容易，取得今天的成绩更不容易，考上大学是我们唯一的出路，也是唯一的希望，那啥，专家说了，所有学习成绩下降的原因中，早恋是最厉害的，所以我们绝对不能出现早恋。老师让我们坐在一起是希望在学习上互相帮助。”
我说：“我知道。”
她说：“所以心思和精力要全都用在学习上。”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情绪激昂，已经发育的胸脯一鼓一鼓的，吸引了我的目光。
她的手在我眼前绕了绕，说：“看啥呢？听我说没啊？”
“听着呢，听着呢，你说的很对！”我点头道。
她说：“好，在这点上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我的学习成绩没你好，可你的身体比较单薄，你在学习上辅导我，我在锻炼上监督你，好不？”
“好！”
从那以后，我们每天晚上下了晚自习都会到操场上去跑步。有时我忘了时间，她就会趴在我们宿舍窗户上大喊“韩冬，给我出来！”同宿舍的人嬉笑“你媳妇叫你了，快去快去！”别说，那时心里还真有几分甜蜜的滋味。

操场跑道是小石头铺的，跑在上面沙沙作响，空中挂着皎洁的月亮和点点繁星，身边是浑身上下散发着女子幽香的颇有几分姿色的女人，时不时还能看到几对早恋的同学搂搂抱抱，这对我的把持力是多么大的考验啊！好在我一直没有看过黄书和黄色录像，加之她总是义正言辞，最后总算是把持住了。

即便在她身体不方便的时候，她也会把我拉到操场上，我跑她看着。这样坚持了几个月，我的身体真的壮了很多，精力也旺盛了不少。后来，再也没有坚持那样长时间的锻炼过，几年之后一次酒桌上，有人说到这事儿：你又是抽烟又是大酒又是熬夜的，身体没出什么毛病，真难得！我就又想起了小红，立马给另一个男同学打电话问小红的情况，男同学笑道：早干嘛去了，人家大专毕业后教书，现在已为人母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