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  鼓

曾是那枯枝上仰头的风声

山坞里走出一条萧索的路

不是每个人都尝过饥饿和沙子的咸味

老人的衣襟涂满我童年的哭声

悚然抬头有牛车轰然经过

如山的声响压满老牛沉重的四蹄

从小就习惯了等待的滋味

姐姐补丁的肩上度过了多少个漫长的黄昏

深夜在庙鬼的叫声中猛然惊醒

母亲的怀里泪水浸湿我无知的童年

山坞的高粱青了又黄了

独木桥断落于山沟的两岸

随父老跪满山坞的南坡

神案上的香烟悠长悠长……

走出去的从没再走回来

尽管山坞的路洒满了依恋的泪水

送走过多少回尘土潇潇

终于沉默成严峻的山崖

野草摇乱了山坞的落日

暮色合拢住山路的尽头

晚云默默地凝留天边

神案上的香烟依旧悠长……

镰刀带回了炉火的红光

烟头明灭掩映着父亲疲倦的面容

我抬头无声地凝望

落日仍默默染红半脱的朱联

荒山的夜空也有一样的冷月

窗外的风一刻不停地呜咽

究竟有些什么在终夜徘徊？

难道竟是物同此境人同此心？！

实在不愿想那是怎样的历程

走尽荒漠仍是荒漠的开端

寻找了半世纪天斧的踪迹

回首只留下一串经年的沉思……

唢呐向来只重复惊心的哀乐

圆木肩起了沉重的黑棺

粗壮的大腿跨过背北的神案

喃喃的祈祷伴他走向天国

还有什么比这更庄严更神圣的时刻

半世纪的风霜在这里抚平

即使只在这土地上走出艰难的一步

这一步，却是五千里长路的开端！

秃鹰终日盘旋于遥远的天际

号子亢长地响彻连绵的山谷

相信哪天会有更沉更稳的脚步

擂响山鼓千年的天声

                      作于1989年6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