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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一个陌生的城市(片断)
须一瓜
一
那个面貌忧伤的邮差,就像是从天边而来。
我一直在雨后的阳台,想看透楼下两排梧桐夹道的路。开始落叶的梧桐树,因为刚停歇的雨,湿拉拉的微亮而清新。每一年,我都要等到树叶全部落尽,才能在这个阳台,从路的这一头,看到路的拐弯的另一头。这个时候,我就有松一口气的感觉。我就是喜欢透过那些交错的、满身痂壳起皮的树干,一眼就看到那条拐弯的路。可是,来年,随着树叶生发,那灰黑色的路再度消失在枝繁叶茂里,我就再度茫然失措,直到又一个深秋扫过,我才能在重新归来的恍然大悟中,获得透彻感带来的一些踏实。
那个邮差是从哪里来的?签收邮件的时候,我琢磨着这个疑惑。雨后的天空,淡铅色的云层里好像还暗算着一拨雨,可是,远方,天边紧靠山巅那窄长一条,却雪亮得有如日光灯,耀目而异常。
你从哪里来。我说。
那边。邮差并不看我,也不指明他说的那边是哪边。他收起他的薄本子就走了,消失在这个连体别墅的青砖围墙外。我不好意思跟出去看,一方面我知道自己疑惑的琐碎,一方面,我感觉到邮差已经看穿了我的无趣。他是多么厌倦回答我的问题啊,他忧伤的面孔像是有备而来。此外,手里的邮件也给了我新的疑惑。在我的记忆里,这一辈子我都没有收到过任何挂号邮件。
里面是什么呢,有点份量。
我一边上楼一边扯开邮件封口。
倒出来是一个白色信封,封死的。再撕开,里面倒出十多页有点泛黄的、笔记本纸。纸边上有一排小黄豆大的圆孔,显然,它们是从活页日记本上扯下来的一部分。令我更加奇怪的是,那笔迹分明是我自己的。我粗略地翻了一下,全部是我的字,尽管它们看起来如此陌生。我当场跟着本子试写了几行字:一九八八年九月一日,晴转多云。今天我又吻了甲沟炎女孩,是她索吻。如果她再这样干,也许我会揍她一顿。如果她企图让我强奸,那我绝对只是揍她,痛殴她,之外我什么也不干……,字迹完全一模一样。
谁寄来的?信封口朝下我抖了抖,又探看,里面没有信,任何只言片语都没有。笔迹对照显示,我的字和这个发黄的、二十年前的笔迹,是同一个人,就是说,这些纸片像是我年轻时写的日记片断。
我芒刺在背。这个熟悉的笔迹里,证明着我完全陌生的事迹。
须一瓜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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