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和今天一直在听柴可夫斯基的第六《悲怆》交响曲,因为看到歌手叶凡的不幸辞世,非常感慨人生的无常。我把我收藏的《悲怆》的所有版本都找来听了一遍又一遍,心绪如同海潮般时而奔涌而起,时而跌宕而下。
1893年,柴可夫斯基一定预感到将要发生的一切,预感到自己生命的时日无多,于是在极度悲愤的情绪下,写出了这部不朽名作《悲怆》。
其实在第一乐章里,所有该说的都已经说出来了:美好的回忆,苦涩的情感,命运的捉弄,厄运的粗暴,无力的辨抗与叹息。。。,后面的三个乐章不过是在强化某一种境遇或者情绪的记忆罢了。
记得在刚开始接触交响乐的时候,就听过《悲怆》的第二乐章---旋律流畅优美的圆舞曲乐章。
如果不把四个乐章放在一起听,你很难把接下来的激烈的第三乐章和悲鸣的第四乐章和它联系到一起。牧拉文斯基指挥列宁格勒爱乐乐团于1961年录制的版本一直被乐评家和爱乐人奉为翘楚,的确有道理。我反复地聆听了许多遍,听出了其中的真谛。
牧拉文斯基在处理圆舞曲乐章的时候,其实就为后面的乐章埋下伏笔,他极力淡化了该乐章的优美流畅的氛围,而为它蒙上一层灰色朦胧的调子,即便是柴可夫斯基在这里为往昔美好的瞬间留下的最后一瞥,也都在牧拉文斯基的指挥棒下化为一丝苦涩和忧郁的吟咏。
接下来的第三乐章的狂暴即可以理解为邪恶命运的步步进逼,也可以看作是殊死的抗争。
牧拉文斯基在这里极度渲染了一种狂暴和恐惧,铜管乐凄厉和撕心裂肺般的狂吼达到了一种极致。
第四乐章的反抗已经弱化为一种绝望的哀鸣和叹息,柴可夫斯基在这里发出了类似“好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旷古的沉重哀叹,而此刻邪恶的魔影如同一浪高过一浪的潮水般地淹没了作曲家的哀鸣,黑夜的穹庐彻底覆盖了无奈的、深重的、绝望的叹息,直到最后化为死一般的宁静。
牧拉文斯基指挥列宁格勒爱乐在第一乐章和第三乐章的某些段落所掀起的声响的巨浪,我以为都超过了“本真的”柴可夫斯基,达到了肖斯塔科维奇的力度。
但这是一个不朽的版本,是一个至今没有谁能超越的版本。
年轻的普列特涅夫率领自己的亲兵---俄罗斯国家乐团录制于上世纪90年代的版本,得益于最新的4D录制技术,音响效果非常爆棚。这个版本我以为在某些方面接近牧拉温斯基和列宁格勒爱乐版,但是在细节方面仍然缺乏牧拉文斯基的格局。
杨松斯指挥奥斯陆爱乐的版本在精致方面做得不错,但是《悲怆》恰恰不需要精致,而是需要直抒胸臆,甚至需要刀砍斧凿一般的粗砺,就如同牧拉文斯基和列宁格勒爱乐所做的。
穆蒂大师也是我喜欢的指挥家之一,他指挥英国爱乐乐团的版本有华丽的音响,有流畅的旋律线,有悦人的歌唱性,但是缺少牧拉文斯基的“生猛”,所以与本真的《悲怆》隔着一层。
切利比达凯是我敬仰的大师,他与慕尼黑爱乐的《悲怆》可以看作另类的范本。他并不是追求本真的柴可夫斯基,而是以一种“我注六经”的姿态,为《悲怆》另立存照。
他诠释的《悲怆》第四乐章我以为是超越了所有版本的。他以一种特有的安详和宁静为柴可夫斯基树立了一座不朽的墓碑,一座“非人工所能建造的纪念碑”(普希金语)。它甚至使我联想到贝多芬英雄交响曲的葬礼进行曲乐章。
是的,柴可夫斯基死于非命,死于同性恋这个不见容于沙俄时代的法律和道德的罪名。
但是柴可夫斯基在我心目中是大大的英雄,是为人类文明做出巨大贡献的英雄!
《天鹅湖》中以华丽的旋律歌咏过光明必将战胜黑暗的柴可夫斯基安在?
《第一钢琴协奏曲》中高奏青春无限美好的柴可夫斯基安在?
《1812序曲》中高唱正义战胜邪恶圣咏的柴可夫斯基安在?
《洛可可主题变奏》中恣意挥洒旋律才华的柴可夫斯基安在?
《悲怆》中,被自己的旋律埋葬了的柴可夫斯基安在?
他永远活在世界音乐文化遗产的宝库里,
活在爱乐人的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