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1992年7月12日北京某报
青岛的夏夜。
车沿着几乎垂直于海岸线的大道疾驰,海风透过车窗阵阵袭来,我从昏然欲睡中打了个冷战,顿时睡意全消。
嗬!圆圆的一盘清月高挂天边,可给我的感觉是伸手即可抓得到,圆得令人疑心不是真的,像是美术师画在舞台幕布上的。月下的清波缓缓地涌动,天海相连,海天共色,浩淼无边。大道正好是下坡,车由高向低直冲向前,仿佛一直要开到海中去,开到天上去,融进月亮里去。
从没有在这么美的月下观海,兴奋的心仿佛要蹦出来。还没等车停稳,我就拉开车门不管不顾地蹿了下去。曾经在北戴河海滨忘情地跳脚欢呼过一轮血红朝日的我,此刻面对月光溶溶的大海,愕然地张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句话也不想说,可我相信拍岸的涌潮听懂了我的心声,因为我是专为晤她而来。
我的祖籍在烟台的黄海之滨,我的祖辈曾经沐浴着海风与海水,倾听着海浪呢喃,欣享着海的赐予,与海相偎相伴。但由于我从小生长在内地,20岁之前却一直无缘与海谋面。于是,只能在有关海的记载、海的描绘、海的诗篇中痴醉沉迷,心旌摇憾。说起来好笑,自打工作以来,凡是到了海滨城市,总是一下火车,就跟人打听海有多远。在天津,在宁波,都为没有一睹海的丰姿而魂不守舍,唏嘘叹惋。
在我的印象中,北戴河的海是灰色的,大连的海是蔚蓝色的,而唯有青岛的海是碧绿的,在夏日正午的阳光照耀下,青岛的海绿得让人醉心,如同喝了崂山啤酒一般。不远处有一岛,形如一把提琴,卧在海湾中央,风作琴弓,水作琴弦,日夜不停地演奏德彪西的杰作《大海》;微风徐来,八大关条条绿荫掩映的甬道,轻轻地哼唱门德尔松的《无字歌》。沿海滨的大道旁,各式各样仿德式石结构楼群有规则地摊开,都覆盖着赫红色的顶子,穿着杏黄色的外套。碧绿温润的海水,金色的沙滩与之相映成趣。长长的栈桥直插入海湾,构成了琴岛最独特的景观,也是青岛的最迷人之处。
孔子有曰:“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圣人之言,只能体悟,难以推论。我想或许是根据山之恒久与沉稳,而赋予它仁爱;水的流动与多姿,赋她以智慧吧!
山再高,总能望得到顶;而海的壮阔与博大,总给人以无穷无尽,无始无终,无休无止之感。海每时每刻都在变幻着它的形态与色彩,凭借风的力量,它每时每刻都在倾诉与追念。海,单纯而复杂;海,温柔又暴虐;海,细腻而粗野;海,多情而宽容。
大海啊!你埋葬过多少人的抱负,你又撩起过多少人的希冀。大海啊,我渴望能有一天到你的深处去领略一番真正的惊涛骇浪,哪怕是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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