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传(公元212年)
(2017-02-07 06:5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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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东汉-13.12.23.3 荀彧传(公元212年)
《后汉书卷七十•郑孔荀列传第六十》》:“荀彧字文若,颍川颍阴人,朗陵令淑之孙也。父绲,为济南相。绲畏惮宦官,乃为彧娶中常侍唐衡女。彧以少有才名,故得免于讥议。南阳何颙名知人,见彧而异之,曰:“王佐才也。”
中平六年,举孝廉,再迁亢父令。董卓之乱,弃官归乡里。同郡韩融时将宗亲千余家,避乱密西山中。彧谓父老曰:“颍川,四战之地也。天下有变,常为兵冲。密虽小固,不足以扞大难,宜亟避之。”乡人多怀土不能去。会冀州牧同郡韩馥遣骑迎之,彧乃独将宗族从馥,留者后多为董卓将李傕所杀略焉。
彧比至冀州,而袁绍已夺馥位,绍待彧以上宾之礼。彧明有意数,见汉室崩乱,每怀匡佐之义。时曹操在东郡,彧闻操有雄略,而度绍终不能定大业。
初平二年,乃去绍从操。操与语大悦,曰:“吾子房也。”以为奋武司马,时年二十九。
明年,又为操镇东司马。
兴平元年,操东击陶谦,使彧守甄城,任以留事。会张邈、陈宫以兖州反操,而潜迎吕布。布既至,诸城悉应之。邈乃使人谲彧曰:“吕将军来助曹使君击陶谦,宜亟供军实。”彧知邈有变,即勒兵设备,故邈计不行。豫州刺史郭贡率兵数万来到城下,求见彧。彧将往,东郡太守夏侯惇等止之。曰:“何知贡不与吕布同谋,而轻欲见之。今君为一州之镇,往必危也。”彧曰:“贡与邈等分非素结,今来速者,计必未定,及其犹豫,宜时说之,纵不为用,可使中立。若先怀疑嫌,彼将怒而成谋,不如往也。”贡既见彧无惧意,知城不可攻,遂引而去。彧乃使程昱说范、东阿,使固其守,卒全三城以待操焉。
二年,陶谦死,操欲遂取徐州,还定吕布。彧谏曰:“昔高祖保关中,光武据河内,皆深根固本,以制天下。进可以胜敌,退足以坚守,故虽有困败,而终济大业。将军本以兖州首事,故能平定山东,此实天下之要地,而将军之关河也。若不先定之,根本将何寄乎?宜急分讨陈宫,使虏不得西顾,乘其闲而收熟麦,约食稸谷,以资一举,则吕布不足破也。今舍之而东,未见其便。多留兵则力不胜敌,少留兵则后不足固。布乘虚寇暴,震动人心,纵数城或全,其余非复己有,则将军尚安归乎?且前讨徐州,威罚实行,其子弟念父兄之耻,必人自为守。就能破之,尚不可保。彼若惧而相结,共为表里,坚壁清野,以待将军,将军攻之不拔,掠之无获,不出一旬,则十万之觽未战而自困矣。夫事固有弃彼取此,以权一时之埶,愿将军虑焉。”操于是大收孰麦,复与布战。布败走,因分定诸县,兖州遂平。
建安元年,献帝自河东还洛阳,操议欲奉迎车驾,徙都于许。觽多以山东未定,韩暹、杨奉负功恣睢,未可卒制。彧乃劝操曰:“昔晋文公纳周襄王,而诸侯景从;汉高祖为义帝缟素,而天下归心。自天子蒙尘,将军首唱义兵,徒以山东扰乱,未遑远赴,虽御难于外,乃心无不在王室。今銮驾旋轸,东京榛芜,义士有存本之思,兆人怀感旧之哀。诚因此时奉主上以从人望,大顺也;秉至公以服天下,大略也;扶弘义以致英俊,大德也。四方虽有逆节,其何能为?韩暹、杨奉,安足恤哉!若不时定,使豪桀生心,后虽为虑,亦无及矣。”操从之。
及帝都许,以彧为侍中,守尚书令。操每征伐在外,其军国之事,皆与彧筹焉。
彧又进操计谋之士从子攸,及钟繇、郭嘉、陈髃、杜袭、司马懿、戏志才等,皆称其举。唯严象为杨州,韦康为凉州,后并负败焉。
袁绍既兼河朔之地,有骄气。而操败于张绣,绍与操书甚倨。操大怒,欲先攻之,而患力不敌,以谋于彧。彧量绍虽强,终为操所制,乃说先取吕布,然后图绍,操从之。三年,遂擒吕布,定徐州。
五年,袁绍率大觽以攻许,操与相距。绍甲兵甚盛,议者咸怀惶惧。少府孔融谓彧曰:“袁绍地广兵强,田丰、许攸智计之士为其谋,审配、逢纪尽忠之臣任其事,颜良、文丑勇冠三军,统其兵,殆难克乎?”彧曰:“绍兵虽多而法不整,田丰刚而犯上,许攸贪而不正,审配专而无谋,逢纪果而自用,颜良、文丑匹夫之勇,可一战而擒也。”后皆如彧之筹,事在袁绍传
操保官度,与绍连战,虽胜而军粮方尽,(书)与彧议,欲还许以致绍师。彧报曰:“今谷食虽少,未若楚汉在荥阳、成鮧闲也。是时刘项莫肯先退者,以为先退则埶屈也。公以十分居一之觽,画地而守之,搤其喉而不得进,已半年矣。情见埶竭,必将有变,此用奇之时,不可失也。”操从之,乃坚壁持之。遂以奇兵破绍,绍退走。封彧万岁亭侯,邑一千户。
六年,操以绍新破,未能为患,但欲留兵韂之,自欲南征刘表,以计问彧。彧对曰:“绍既新败,觽惧人扰,今不因而定之,而欲远兵江汉,若绍收离纠散,乘虚以出,则公之事去矣。”操乃止。
九年,操拔邺,自领冀州牧。有说操宜复置九州者,以为冀部所统既广,则天下易服。操将从之。彧言曰:“今若依古制,是为冀州所统,悉有河东、冯翊、扶风、西河、幽、并之地也。公前屠邺城,海内震骇,各惧不得保其土宇,守其兵觽。今若一处被侵,必谓以次见夺,人心易动,若一旦生变,天下未可图也。愿公先定河北,然后修复旧京,南临楚郢,责王贡之不入。天下咸知公意,则人人自安。须海内大定,乃议古制,此社稷长久之利也。”操报曰:“微足下之相难,所失多矣!”遂寑九州议。
十二年,操上书表彧曰:“昔袁绍作逆,连兵官度,时觽寡粮单,图欲还许。尚书令荀彧深建宜住之便,远恢进讨之略,起发臣心,革易愚虑,坚营固守,徼其军实,遂摧扑大寇,济危以安。绍既破败,臣粮亦尽,将舍河北之规,改就荆南之策。彧复备陈得失,用移臣议,故得反旆冀土,克平四州。向使臣退军官度,绍必鼓行而前,敌人怀利以自百,臣觽怯沮以丧气,有必败之形,无一捷之埶。复若南征刘表,委弃兖、豫,饥军深入,踰越江、沔,利既难要,将失本据。而彧建二策,以亡为存,以祸为福,谋殊功异,臣所不及。是故先帝贵指纵之功,薄搏获之赏;古人尚帷幄之规,下攻拔之力。原其绩暛,足享高爵。而海内未喻其状,所受不侔其功,臣诚惜之。乞重平议,增畴户邑。”彧深辞让。操譬之曰:“昔介子推有言:‘窃人之财,犹谓之盗。’况君奇谟拔出,兴亡所系,可专有之邪?虽慕鲁连飻高之夡,将为圣人达节之义乎!”于是增封千户,并前二千户。又欲授以正司,彧使荀攸深自陈让,至于十数,乃止。
操将伐刘表,问彧所策。彧曰:“今华夏以平,荆、汉知亡矣,可声出宛、叶而闲行轻进,以掩其不意。”操从之。会表病死。
十七年,董昭等欲共进操爵国公,九锡备物,密以访彧。彧曰“曹公本兴义兵,以匡振汉朝,虽勋庸崇着,犹秉忠贞之节。君子爱人以德,不宜如此。”事遂寑。操心不能平。会南征孙权,表请彧劳军于谯,因表留彧曰:“臣闻古之遣将,上设监督之重,下建副二之任,所以尊严国命,谋而鲜过者也。臣今当济江,奉辞伐罪,宜有大使肃将王命。文武并用,自古有之。使持节侍中守尚书令万岁亭侯彧,国之望(重)臣,德洽华夏,既停军所次,便宜与臣俱进,宣示国命,威怀丑虏。军礼尚速,不及先请,臣辄留彧,依以为重。”书奏,帝从之,遂以彧为侍中、光禄大夫,持节,参丞相军事。至濡须,彧病留寿春,操馈之食,发视,乃空器也,于是饮药而卒。时年五十。帝哀惜之,祖日为之废燕乐。谥曰敬侯。明年,操遂称魏公云。
论曰:自迁帝西京,山东腾沸,天下之命倒县矣。荀君乃越河、冀,闲关以从曹氏。察其定举措,立言策,崇明王略,以急国艰,岂云因乱假义,以就违正之谋乎?诚仁为己任,期纾民于仓卒也。及阻董昭之议,以致非命,岂数也夫!世言荀君者,通塞或过矣。常以为中贤以下,道无求备,智筭有所研簄,原始未必要末。斯理之不可全诘者也。夫以韂赐之贤,一说而毙两国。彼非薄于仁而欲之,盖有全必有丧也,斯又功之不兼者也。方时运之屯邅,非雄才无以济其溺,功高埶强,则皇器自移矣。此又时之不可并也。盖取其归正而已,亦杀身以成仁之义也。
赞曰:公业称豪,骏声升腾。权诡时偪,挥金僚朋。北海天逸,音情顿挫。越俗易惊,孤音少和。直辔安归,高谋谁佐?彧之有弼,诚感国疾。功申运改,夡疑心一。”
(荀彧字文若(袁宏汉纪“彧”作“郁”),颍川颍阴人(今河南省许昌市),是朗陵县令荀淑(传见149年)的孙子。父亲荀绲,任济南相。荀绲害怕宦官,于是为荀彧娶了中常侍唐衡的女儿(典略曰:“衡欲以女妻汝南傅公明,公明不取,转以妻郁。”)。荀彧由于年轻是就有才名,所以才免于被嘲笑。南阳人何颙号称能了解人,见到荀彧认为他奇异不凡,说:“这是帝王的辅佐之才啊。”
中平六年(189年),被荐举为孝廉,又任亢父县令。董卓作乱时,弃官回到家乡。同郡的韩融当时带着宗族千余家,在密县(今河南省郑州市新密市)西山中避乱。荀彧对父老们说:“颍川是战争必经之地。天下有变,常是用兵之处。密县虽说稍微保险,但不足以抵御大的灾难,应赶快离开这里。”同乡人大多留恋故土,不愿离开。碰上冀州牧同乡人韩馥派骑兵来接他们,荀彧于是自己带领宗族跟随韩馥,留下的后来大多被董卓的部将李傕所杀害、抢走了。
等荀彧到了冀州,袁绍已经夺了韩馥的位置(关于韩馥让出冀州一事,荀彧的兄弟荀谌参与过对韩馥的劝说。根据《资治通鉴》,此事发生在191年,孝献皇帝初平二年)。袁绍用贵宾的礼遇对待荀彧。荀彧是心中有数的人,看到汉室混乱,每每有匡正之心。
当时曹操在东郡,荀彧听说曹操又雄才大略,而估计袁绍最终不能成就大事。初平二年(191年),就离开袁绍投奔曹操。曹操和他交谈后大喜,说:“是我的张良啊。”任命他为奋武司马,当年他二十九岁。
第二年(192年),又任镇东司马。
兴平元年(献帝兴平元年(194年)四月),曹操东击陶谦,派荀彧守甄城(今山东省荷泽市鄄城县北),主管留守之事。赶上张邈、陈宫(典略“宫字公台,东郡人。刚直烈壮,少与海内知名之士皆相连结”也)据兖州反曹操,而暗地迎接吕布。吕布到后,各城响应。张邈就派人欺骗荀彧说:“吕将军来帮助曹使君打陶谦,应赶紧供应他军需物资。”荀彧知道张邈有变,就布兵设防,因此张邈的计谋不能得逞。
豫州刺史郭贡率兵数万来到城下,求见荀彧。荀彧就要前去,东郡太守夏侯惇(魏志曰:“惇字符让,沛国人。”)等人阻止他,说:“怎么知道郭贡不与吕布同谋,而轻率地见他?如今您作为一州之首,到那儿一定危险。”荀彧说:“郭贡与张邈等人平常并没有情谊,如今来得这么快,一定还没有商定,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应及时劝说他,即使不为我们所用,也可以中立(不令其有去就也)。如果先对他怀疑,他将会恼怒而与他们合谋,不如去一下。”郭贡见荀彧没有惧怕的意思,知道城不可攻,就领兵离去。
荀彧就派程昱(魏志:“昱字仲德,东郡东阿人。”)去游说范县(今山东省济宁市梁山县西北)、东阿(今山东省聊城市阳谷县东北阿城镇),让他们加强城防,终于保全了三城(三城谓甄、范、东阿也)以等待曹操归来。
兴平二年(195年),这时陶谦已死(194年),曹操想马上攻取徐州(刘备),回兵后平定吕布。荀彧劝谏说:“以前高祖占据关中(高祖距项羽,常留萧何守关中),光武帝占据河内,都是先巩固根本,以控制天下。进可攻,退可守,所以虽然有失败之时,而终能完成大业。将军本以兖州为根本(兖州治昌邑(今山东省菏泽市巨野县东南),下辖陈留、东郡、任城、泰山、济北、山阳、济阴、东平八个郡国,大体范围在今山东西部及河南东部),所以能平定山东(曹操初从东郡守鲍信等迎领兖州牧,遂进兵破黄巾等,故能平定山东也。”),这实在是天下的要地,将军的函谷关和黄河啊。如果不先安定它,要把根本放在哪里呢?应立即分兵讨伐陈宫(时据山阳郡,昌邑今山东省金乡县西北昌邑镇),使敌寇不能西顾,乘机收割成熟的麦子,节食蓄粮,以助军事行动,则吕布不难击败。如今丢下这里而向东去(徐州刘备),不见得有什么好处。多留兵则前方力量不能战胜敌人,少留兵则后方不能巩固。吕布乘虚入侵,震动人心,纵然有几座城池得以保全,其余的已不再为自己所有,那么将军还能回到哪里去呢?况且以前讨伐徐州,逞威施罚,那里的子弟记得父兄被杀的耻辱(193年秋,曹瞒传云:自京师遭董卓之乱,人民流移东出,多依彭城间。遇太祖至,坑杀男女数万口於泗水,水为不流。陶谦帅其众军武原,太祖不得进。引军从泗南攻取虑、睢陵、夏丘诸县,皆屠之;鸡犬亦尽,墟邑无复行人。),必定人人坚守,即使能够攻克,也不能守住。他们如果恐惧而联合起来,互相支持,坚壁清野,来等着对付将军,将军进攻打不下来,抢掠又没收获,不出十天,十万大军还未交战就陷入被动了。虽然本来就有弃彼取此的事例,但要取决于衡量当时的形势,希望将军考虑。”曹操于是大力抢收成熟的麦子,又和吕布交战。吕布败走,趁机分别平定各县,兖州于是被平定。
建安元年(196年),献帝打算从河东回洛阳,曹操想迎接车驾,迁都到许昌。众人大多认为山东还未安定,韩暹、杨奉自恃有功,傲横妄为(恣睢,肆怒貌。史记:”盗跖日杀不辜,暴戾恣睢。“),不可仓猝行事。
荀彧于是鼓动曹操说:“从前晋文公接纳周襄王,而诸侯像影子一般跟随着晋(贤曰:左传:狐偃言于晋侯曰:“求诸侯莫如勤王,诸侯信之,且大义也。”晋侯以左师逆王,王入于王城,取太叔于温,杀之于隰城,遂定霸业,天下服从。师古曰:景从,言如景之从形也。);汉高祖为义帝戴孝,而天下人心归附(项羽杀义帝于郴,高祖为义帝发丧。高祖大哭,发使告诸侯曰:“天下共立义帝,北面事之。今项羽放杀义帝,大逆无道,寡人亲为发丧,兵皆缟素。”事见高祖三年)。自从天子遭难(蒙,冒也。左传臧文仲曰:“天子蒙尘于外,敢不奔问官守。”),将军首举义兵,只是因为山东纷扰混乱,没有顾得上接驾,虽然在外平定祸乱,但心里却无时不在挂念着王室(尚书曰:“虽尔身在外,乃心无不在王室。”乃,汝也)。如今皇帝回还(郑玄注周礼曰:“轸,舆后横木也。”),洛阳荒芜,义士有保护正统的心愿,万民怀着感念旧时的哀思。如真能在此时奉迎主上以顺应万民心愿,这是大顺;执最大的公来使天下服从,这是大略;扶持大义来网罗英才,这是大德(奉主上以从人望,大顺也;秉至公以服天下,大略也;扶弘义以致英俊,大德也。)。即使有人抗命,又能有何作为呢?韩暹、杨奉哪里值得顾虑呢!如果不及时决定,让别的豪杰生出此心,以后即使再想这样,可就来不及了。”曹操听从了他的意见。
等到皇帝迁都许昌(献帝建安元年八月庚申廿七,196年10月7日),任命荀彧为侍中,代理尚书令。曹操经常在外面征战,军国大事,都和荀彧商议。
荀彧又向曹操推荐他的长于计谋的侄子荀攸(魏志,荀攸字公达。太祖素闻攸名,与语大悦,谓彧曰:“公达非常人,吾得与计事,天下当何忧哉?”),以及钟繇、郭嘉(魏志,嘉字奉孝,颍川人也。戏志才,筹画士也,太祖甚器之,早卒。太祖与彧书曰:“自志才亡后,莫可与计事者。汝、颍固多奇士,谁可以继之?”彧荐嘉,召见论天下事,太祖曰:“使孤成大业者,必此人也。”)、陈群、杜袭(袭字子绪,颍川人。荀彧荐袭,太祖以为丞相军谋祭酒,魏国建,为侍中。)、司马懿(懿字仲达,即晋宣帝)、戏志才等,都不辜负他的推荐。只有严象任扬州刺史(三辅决录曰:“象字文则,京兆人。少聪博有胆智,为杨州刺史。后为孙策庐江太守李术所杀。”
袁绍兼并了河朔之地后,有了骄气。而曹操被张绣打败(魏志,张绣在南阳降,既而悔之,而复反。操与战,军败为流矢所中,事在献帝建安二年(197年)),袁绍给曹操的信件语气很傲慢。曹操大怒,想先攻打袁绍,而怕力量敌不过,就此和荀彧商量。荀彧估计袁绍虽强,早晚要被曹操制服,于是劝曹操先消灭吕布,然后再对付袁绍。曹操听从了他的建议。建安三年(198年),终于擒获吕布,平定徐州。
建安五年(200年),袁绍率大军攻许昌,曹操和他相持。袁绍的军队很多,论及此事的人都心怀惶恐。少府孔融对荀彧说:“袁绍地广兵强,田丰、许攸这些智谋之士为他策划(先贤行状:“丰字符皓,钜鹿人。天姿绬杰,权略多奇。”许攸字子远),审配、逢纪尽忠之臣任其要职(配字正南,魏郡人。忠烈慷慨,有不可犯之色。绍领冀州,委配腹心之任。英雄记曰:“纪字符图。初,绍去董卓,与许攸及纪俱诣冀州,绍以纪聪达有计策,甚信之。”),颜良、文丑勇冠三军。统率其军队。恐怕难以战胜吧?”荀彧说:“袁绍兵虽多而军法不严,田丰刚直而犯上,许攸贪心而不正派,审配专横而无谋,逢纪果敢而自以为是,颜良文丑匹夫之勇,一战就可以把他们擒获。”后来事情都如同荀彧所预计的那样,此事在《袁绍传》中。
曹操守官渡(十月),与袁绍接连交战,虽然得胜但军粮就要吃完,写信与荀彧商议,想回兵许昌以等待袁绍的军队(致犹至也。兵法曰:“善战者,致人不致于人。”)。荀彧回信说:“如今粮食虽少,还不像楚汉在荥阳、成皋之间相持那时候。当时刘邦项羽都不肯先退兵,认为先退就会折了士气(高祖与项羽于荥阳、成鮧闲,久相持不决,后羽请鸿沟以西为汉而退,高祖遂乘羽,败之垓下,追杀之。)。您以对方十分之一的兵力(言与绍觽寡相悬也),划地而守(言画地作限隔也。邹阳曰:“画地而不敢犯。”),扼守咽喉要道而使他不能前进,已经半年了。可以看出这种局面就要结束,马上一定会有转机,这是使用非常之计的时候,不可错失良机。”曹操听从他的意见,于是坚守壁垒和袁绍相持。终于用奇兵打败袁绍,袁绍败走。封荀彧为万岁亭侯,食邑一千户。
建安六年(201年),曹操认为袁绍刚败,不足为患,想只留守卫之兵,自己南征刘表,以此来问荀彧。荀彧回答说:“袁绍刚败,人心惶惶,如今不趁机平定,而要远征江汉,如果袁绍收罗纠集打败的部众,乘虚而出,那么您的大事就坏了。”曹操这才作罢(魏志,操如彧计,表子琮以州逆降(208年))。
建安九年(204年九月),曹操攻下邺城,自任冀州牧。有人劝曹操恢复古代九州的建制,认为冀州所统辖的地盘大了,那么天下就容易服从。曹操打算接受这项提议。
荀彧对他说:“如今要是依照古制,这样冀州所统辖的范围就包括了河东(郡名,辖境在黄河以东,约当今山西省南部(今山西沁水以西,霍山以南地区)。郡治安邑(今山西省运城市夏县西北))、冯翊(郡名,辖长安以东、渭水北岸诸县。郡治高陵(今陕西省西安市高陵县))、扶风(辖长安以西、渭水南北诸县。治所槐里(今陕西省咸阳市兴平市))、西河(郡名,辖境在今山西省西部、陕西省东北部,及内蒙古一部分。郡治平定(今内蒙古鄂尔多斯市准格尔旗西南))、幽州(辖境约当今辽宁、河北东北部、内蒙古东南一部分及朝鲜北部)、并州(辖境约当今山西省大部及河北、内蒙古部分地区)等地。您以前屠杀邺城,天下震恐,各人都害怕不能保住自己的地盘,守住自己的军队。如今如果一处被进攻,别人一定认为其他地方也要依次被夺,人心动荡,如果一旦发生变乱,天下事就不好办了。希望您能先平定河北,然后修整恢复旧日京城,进兵楚郢,指责他们不向朝廷纳贡。天下人都明白了您的意思,就人人安下心来。必须天下彻底安定,才能说到古制问题,这符合国家长久的利益。”曹操回信说:“不是足下的提醒,损失就大了!”于是九州之议作罢。
建安十二年(207年三月),曹操上书称赞荀彧的功劳说:“从前袁绍作乱,在官渡集结大军,当时我们兵寡粮少,打算退回许昌。尚书令荀彧极力申述应当坚守的好处,高屋建瓴提出作战方略,启发我的思想,改变了我错误的打算,加固营垒顽强守卫,缴获了敌人军备,终于打垮强敌,转危为安。袁绍战败后,臣的军粮也用完了,打算要舍弃收取河北的计划,转而图谋荆南。荀彧又详尽说明得失,以改变臣的意见,因此能够回师冀州(左传:“南辕反旆。”杜预曰:“军门前大旗。”),平定四个州(冀、青、幽、并)。当初如果臣从官渡退兵,袁绍必定击鼓前进(鼓行谓鸣鼓而行,言无所畏也),敌人占了上风而勇气百倍(各规利,人百其勇也),臣的军队胆怯不前士气低落,有必败的形势,没有一点会胜利的机会。又如果南征刘表,丢下兖州、豫州,饥军深入,跨越长江、汉水(沔即汉水也。孔安国曰:“汉上为沔。”),不光难以得利,还会失去依托。而荀彧提出这两条计谋,转败为胜,转祸为福,谋略非凡而功劳出众,臣是比不上的。所以先帝看重指挥调度的功劳,而给予搏击斩获者的赏赐就较少(搏,击也。高祖既杀项羽,论功行封,以萧何为最,功臣多不服。高祖曰:“诸君知猎乎?夫猎追杀兽者,狗也,而发纵指示兽者,人也。诸君徒能追得兽耳,功狗也。至如萧何,发(纵)指示,功人也。”“纵”或作“踪”,两通);古人重视运筹帷幄之功,看轻攻城拔寨之勇(张良未尝有战斗功,高帝曰:“运策帷幄中,决胜千里外,子房功也。”自择齐三万户以封之)。追论荀彧的功绩,足以享有高官厚禄。而天下人不明情况,他所得到的与他的功劳不相称,臣实在对此遗憾,请求重新评议,增添他的食邑(前书曰:“复其后代,畴其爵邑。”音义曰:“畴,等也,使其后常与先人等也。”)。”
荀彧极力推辞。曹操劝导他说:“从前介子推(晋文公臣)有话说:‘盗窃别人财物,尚且叫做盗贼。’何况先生奇谋超群,关系到天下兴亡,我难道可以独占功劳吗(操不专功,欲分之于彧也)?虽说仰慕鲁仲连清高的行为(史记曰,赵欲尊秦为帝,鲁连止之,平原君乃欲封鲁连。连笑曰:“所贵于天下之士,为人排患释难解纷而无取也。即有取者,是商贾之士也,而连不忍为也。”),还是效法圣人通达时务吧!”于是增封一千户,加上以前的共两千户。又要任命他为正式的尚书令(彧先守尚书令,今欲正除也),荀彧让荀攸也极力推让,达到十来次,这才作罢。
建安十七年(212年),董昭(昭字公仁,济阴人也)等人要联名推戴曹操晋封国公,赐予九锡仪仗器物(礼含文嘉曰:“九锡一曰车马,二曰衣服,三曰乐器,四曰朱户,五曰纳陛,六曰虎贲百人,七曰斧钺,八曰弓矢,九曰秬鬯,谓之九锡。锡,与也,九锡皆如其德。”左传曰:“分鲁公以大路大旗,夏后氏之璜,封父之繁弱,祝宗卜史,备物典策。”),秘密地征询荀彧的意见。荀彧说:“曹公本是发动义兵,以振兴汉朝,虽然功勋卓著,还保持忠贞之节。君子爱人要合于道德,不应该这样(礼记曰“君子之爱人也以德,细人之爱人也以姑息”也)。”事情就这么搁置下来。曹操心里难以平静。
等到南征孙权,曹操上表请荀彧到谯郡(郡治在今安徽省亳州市)劳军,趁机表奏把荀彧留下来,说:“臣听说古代排遣大将,上面设有监军,下面派有相助的副职(史记,齐景公以田穰苴为将军,扞燕。苴曰:“臣素卑贱,擢之闾伍之中,加之大夫之上,士卒未附,百姓不信,权轻,愿得君之宠臣,国之所尊,以监军,乃可。”景公许之,使庄贾往。即监督之义也。),以此来显示国家的尊严,减少过失(左传曰:“谋而鲜过,惠训不倦。”)。如今臣正要渡江,奉辞伐罪,应当有尊贵的使节来庄重地奉行王命。文武并用,自古有之。使持节侍中守尚书令万岁亭侯荀彧,是国家的重臣,德行遍及华夏,已经到了军队的驻处,便于和臣一道进军,宣示朝廷命令,用威德镇抚敌寇。军贵神速,来不及请示,臣私自留下荀彧,以作重要的助手。”奏书报上去,皇帝答应了他,于是任命荀彧为侍中、光禄大夫,持节,参谋丞相军事。
到了濡须(今安徽省马鞍山市含山县西南,吴录曰:“孙权闻操来,夹水立坞,状如偃月,以相拒,月余乃退。”),荀彧因病留在寿春(今安徽省六安市寿县),曹操赠送他食物,打开一看,却是空盒,于是荀彧服毒而死(献帝春秋,董承之诛(献帝建安五年正月壬午初九,200年2月11日),伏后与父完书,言司空杀董承,帝方为报怨。完得书以示彧,彧恶之,隐而不言。完以示其妻弟樊普,普封以呈太祖,太祖阴为之备。彧恐事觉,欲自发之,因求使至邺,劝太祖以女配帝。太祖曰:“今朝廷有伏后,吾女何得配上?”彧曰:“伏后无子,性又凶邪,往尝与父书,言词丑恶,可因此废也。”太祖曰:“卿昔何不道之?”彧阳惊曰:“昔已尝为公言也。”太祖曰:“此岂小事,而吾忘之!”太祖以此恨彧,而外含容之。至董昭建魏公议,彧意不同,欲言之于太祖,乃赍玺书犒军,饮飨礼毕,彧请间,太祖知彧欲言,揖而遣之,遂不得。留之,卒于寿春)。当年五十岁。皇帝为他难过痛惜,祭祀之日因此而不奏乐(祖日谓祭祖神之日,因为燕乐也。风俗通曰:“共工氏子曰修,好远游,祀以为祖神。汉以午日祖。)。谥为敬候。第二年,曹操终于称了魏公。
论曰:自从董卓把皇帝迁到西京,山东大乱。天下苍生的性命如倒悬一般(赵岐注孟子曰:“倒县犹困苦也。”
赞曰:郑太挥洒豪气,美名传扬。为形势所逼,虚意应付权奸,挥霍钱财救助朋友。孔融俊逸,抑扬有致,超越世俗,易使人惊骇,孤单的声音少有应和(郑太孔融与荀彧收为同一列传,因此在赞中被提到。孔融让梨的故事家喻户晓,但是此人由于言辞不当,被曹操忌恨。孔融虽有才名,但是性格有些狂妄,有时言辞不妥,行为也不够规矩,因而史书略有微词。)。直道前行,哪里是归宿?高远的谋略,辅佐谁人?荀彧辅助曹操,实是有感于国难。事业成功却命运改变,行为可疑而心中同样不离正道。
《三国志卷十•魏书十•荀彧荀攸贾诩传》:“荀彧字文若,颖川颖阴人也。祖父淑,字季和,朗陵令。当汉顺、桓之间,知名当世。有子八人,号曰八龙。彧父绲,济南相。叔父爽,司空。
彧年少时,南阳何颙异之,曰:“王佐才也。”永汉元年,举孝廉,拜守宫令。董卓之乱,求出补吏。除亢父令,遂弃官归,谓父老曰:“颖川,四战之地也,天下有变,常为兵冲,宜亟去之,无久留。”乡人多怀土犹豫,会冀州牧同郡韩馥遣骑迎之,莫有随者,彧独将宗族至冀州。而袁绍已夺馥位,待彧以上宾之礼。彧弟谌及同郡辛评、郭图,皆为绍所任。或度绍终不能成大事,时太祖为奋武将军,在东郡,初平二年,彧去绍从太祖。太祖大悦曰:“吾之子房也。”以为司马,时年二十九。是时,董卓威陵天下,太祖以问彧,彧曰:“卓暴虐已甚,必以乱终,无能为也”。
卓遣李傕等出关东,所过虏略,至颖川、陈留而还。乡人留者多见杀略。
明年,太祖领兖州牧,后为镇东将军,彧常以司马从。
兴平元年,太祖征陶谦,任彧留事。会张邈、陈宫以兖州反,潜迎吕布。布既至,邈乃使刘翊告彧曰:“吕将军来助曹使君击陶谦,宜亟供其军食。”众疑惑。彧知邈为乱,即勒兵设备,驰召东郡太守夏侯惇,而兖州诸城皆应布矣。时太祖悉军攻谦,留守兵少,而督将大吏多与邈、宫通谋。惇至,其夜诛谋叛者数十人,众乃定。
豫州刺史郭贡帅众数万来至城下,或言与吕布同谋,众甚惧。贡求见彧,彧将往。惇等曰:“君,一州镇也,往必危,不可。”彧曰:“贡与邈等,分非素结也,今来速,计必未定;及其未定说之,纵不为用,可使中立,若先疑之,彼将怒而成计。”贡见彧无惧意,谓鄄城未易攻,遂引兵去。又与程昱计,使说范、东阿,卒全三城,以待太祖。
太祖自徐州还击布濮阳,布东走。
二年夏,太祖军乘氏,大饥,人相食。陶谦死,太祖欲遂取徐州,还乃定布。
彧曰:“昔高祖保关中,光武据河内,皆深根固本以制天下,进足以胜敌,退足以坚守,故虽有困败而终济大业。将军本以兖州首事,平山东之难,百姓无不归心悦服。且河、济,天下之要地也,今虽残坏,犹易以自保,是亦将军之关中、河内也,不可以不先定。今以破李封、薛兰,若分兵东击陈宫,宫必不敢西顾,以其间勒兵收熟麦,约食畜谷,一举而布可破也。破布,然后南结扬州,共讨袁术,以临淮、泗。若舍布而东,多留兵则不足用,少留兵则民皆保城,不得樵采。布乘虚寇暴,民心益危,唯鄄城、范、卫可全,其馀非己之有,是无兖州也。若徐州不定,将军当安所归乎?且陶谦虽死,徐州未易亡也。彼惩往年之败,将惧而结亲,相为表里。今东方皆以收麦,必坚壁清野以待将军,将军攻之不拔,略之无获,不出十日,则十万之众未战而自困耳。前讨徐州,威罚实行,其子弟念父兄之耻,必人自为守,无降心,就能破之,尚不可有也。夫事固有弃此取彼者,以大易小可也,以安易危可也,权一时之势,不患本之不固可也。今三者莫利,愿将军熟虑之。”太祖乃止。大收麦,复与布战,分兵平诸县。布败走,兖州遂平。
建安元年,太祖击破黄巾。汉献帝自河东还洛阳。太祖议奉迎都许,或以山东未平,韩逼、杨奉新将天子到洛阳,北连张杨,未可卒制。
彧劝太祖曰:“昔晋文纳周襄王而诸侯景从,高祖东伐为义帝缟素而天下归心。自天子播越,将军首唱义兵,徒以山东扰乱,未能远赴关右,然犹分遣将帅,蒙险通使,虽御难于外,乃心无不在王室,是将军医天下之素志也。今车驾旋轸,东京榛芜,义士有存本之思,百姓感旧而增哀。诚因此时,奉主上以从民望,大顺也;秉至公以服雄杰,大略也;扶弘义以致英俊,大德也。天下虽有逆节,必不能为累,明矣。韩暹、杨奉其敢为害!若不时定,四方生心,后虽虑之,无及。”太祖遂至洛阳,奉迎天子都许。
天子拜太祖大将军,进彧为汉侍中,守尚书令。常居中持重,太祖虽征伐在外,军国事皆与彧筹焉。
太祖问彧:“谁能代卿为我谋者?”彧言“荀攸、锺繇”。先是,彧言策谋士,进戏志才。志才卒,又进郭嘉。太祖以彧为知人,诸所进达皆称职,唯严象为扬州,韦康为凉州,后败亡。
自太祖之迎天子也,袁绍内怀不服。绍既并河朔,天下畏其强。太祖方东忧吕布,南拒张绣,而绣败太祖军于宛。绍益骄,与太祖书,其辞悖慢。太祖大怒,出入动静变于常,众皆谓以失利于张绣故也。钟繇以问彧,彧曰:“公之聪明,必不追咎往事,殆有他虑。”则见太祖问之,太祖乃以绍书示彧,曰:“今将讨不义,而力不敌,何如?”
彧曰:“古之成败者,诚有其才,虽弱必强,苟非其人,虽强易弱,刘、项之存亡,足以观矣。今与公争天下者,唯袁绍尔。绍貌外宽而内忌,任人而疑其心,公明达不拘,唯才所宜,此度胜也。绍迟重少决,失在后机,公能断大事,应变无方,此谋胜也。绍御军宽缓,法令不立,土卒虽众,其实难用,公法令既明,赏罚必行,士卒虽寡,皆争致死,此武胜也。绍凭世资,从容饰智,以收名誉,故士之寡能好问者多归之,公以至仁待人,推诚心不为虚美,行己谨俭,而与有功者无所吝惜,故天下忠正效实之士咸愿为用,此德胜也。夫以四胜辅天子,扶义征伐,谁敢不从?绍之强其何能为!”太祖悦。
彧曰:“不先取吕布,河北亦未易图也。”太祖曰:“然。吾所惑者,又恐绍侵扰关中,乱羌、胡,南诱蜀汉,是我独以兖、豫抗天下六分之五也。为将奈何?”彧曰:“关中将帅以十数,莫能相一,唯韩遂、马超最强。彼见山东方争,必各拥众自保。今若抚以恩德,遣使连和,相持虽不能久安,比公安定山东,足以不动。钟繇可属以西事。则公无忧矣。”
三年,太祖既破张绣,东擒吕布,定徐州,遂与袁绍相拒。孔融谓彧曰:“绍地广兵强;田丰、许攸,智计之士也,为之谋;审配、逢纪,尽忠之臣也,任其事;颜良、文丑,勇冠三军,统其兵:殆难克乎!”彧曰:“绍兵虽多而法不整。田丰刚而犯上,许攸贪而不治。审配专而无谋,逢纪果而自用,此二人留知后事,若攸家犯其法,必不能纵也,不纵,攸必为变。颜良、文丑,一夫之勇耳,可一战而禽也。
五年,与绍连战。太祖保官渡,绍围之。太祖军粮方尽,书与彧,议欲还许以引绍。彧曰:“今军食虽少,未若楚、汉在荥阳、成皋间也。是时刘、项莫肯先退,先退者势屈也。公以十分居一之众,画地而守之,扼其喉而不得进,已半年矣。情见势竭,必将有变,此用奇之时,不可失也。”太祖乃住。遂以奇兵袭绍别屯,斩其将淳于琼等,绍退走。审配以许攸家不法,收其妻子,攸怒叛绍;颜良、文丑临阵授首;田丰以谏见诛:皆如彧所策。
六年,太祖就谷东平之安民,粮少,不足与河北相支,欲因绍新破,以其间击讨刘表。彧曰:“今绍败,其众离心,宜乘其困,遂定之;而背兖、豫,远师江、汉,若绍收其馀烬,承虚以出人后,则公事去矣。”太祖复次于河上。
绍病死。太祖渡河,击绍子谭、尚,而高干、郭援侵略河东,关右震动,钟繇帅马腾等击破之。语在《繇传》。
八年,太祖录彧前后功,表封彧为万岁亭侯。
九年,太祖拔邺,领冀州牧。或说太祖“宜复古置九州,则冀州所制者广大,天下服矣。”太祖将从之,彧言曰:“若是,则冀州当得河东、冯翊、扶风、西河、幽、并之地,所夺者众。前日公破袁尚,禽审配,海内震骇,必人人自恐不得保其土地,守其兵众也;今使分属冀州,将皆动心。且人多说关右诸将以闭关之计;今闻此,以为必以次见夺。一旦生变,虽有(善守)守善者,转相胁为非,则袁尚得宽其死,而袁谭怀贰,刘表遂保江、汉之间,天下未易图也。愿公急引兵先定河北,然后修复旧京,南临荆州,责贡之不入,则天下咸知公意,人人自安。天下大定,乃议古制,此社稷长久之利也。”太祖遂寝九州议。
是时荀攸常为谋主。彧兄衍以监军校尉守邺,都督河北事。太祖之征袁尚也,高幹密遣兵谋袭邺,衍逆觉,尽诛之,以功封列侯。太祖以女妻彧长子惲,后称安阳公主。
彧及攸并贵重,皆谦冲节俭,禄赐散之宗族知旧,家无馀财。
十二年,复增彧邑千户,合二千户。
十七年,董昭等谓太祖宜进爵国公,九锡备物,以彰殊勋,密以咨彧。彧以为太祖本兴义兵以匡朝宁国,秉忠贞之诚,守退让之实;君子爱人以德,不宜如此。太祖由是心不能平。会征孙权,表请彧劳军于谯,因辄留彧,以恃中光禄大夫持节,参丞相军事。太祖军至濡须,彧疾留寿春,以忧薨,时年五十。谥曰敬侯。明年,太祖遂为魏公矣。
子恽,嗣侯,官至虎贲中郎将。初,文帝与平原侯植并有拟论,文帝曲礼事彧。及彧卒,恽又与植善,而与夏侯尚不穆,文帝深恨恽。恽早卒,子甝、霬。以外甥故犹宠待。恽弟俣,御史中丞,俣弟诜,大将军从事中郎,皆知名,早卒。
诜弟顗,咸熙中为司空。恽子甝,嗣为散骑常侍,进爵广阳乡侯,年三十薨。子頵嗣。霬官至中领军,薨,谥曰贞侯,追赠骠骑将军。子恺嗣。霬妻,司马景王、文王之妹也,二王皆与亲善。咸熙中,开建五等,霬以著勋前朝,改封恺南顿子。”
(荀彧字文若,颍川郡颍阴县人(今河南省许昌市)。祖父荀淑(传见149年),字季和,曾任郎陵县令,在汉顺帝、桓帝时,很有名望。荀淑生有八子,号称“八龙”。荀彧的父亲荀绲,曾任济南国相,叔父荀爽,曾任司空(献帝永汉元年(189年)十二月戊戍,续汉书曰:淑有高才,王畅、李膺皆以为师,为朗陵侯相,号称神君。张璠汉纪曰:淑博学有高行,与李固、李膺同志友善,拔李昭於小吏,友黄叔度于幼童,以贤良方正徵,对策讥切梁氏,出补朗陵侯相,卒官。八子:俭、绲、靖、焘、诜、爽、肃、旉。音敷。爽字慈明,幼好学,年十二,通春秋、论语,耽思经典,不应徵命,积十数年。董卓秉政,复徵爽,爽欲遁去,吏持之急。诏下郡,即拜平原相。行至苑陵,又追拜光禄勋。视事三日,策拜司空。爽起自布衣,九十五日而至三公。淑旧居西豪里,县令苑康曰昔高阳氏有才子八人,署其里为高阳里。靖字叔慈,亦有至德,名几亚爽,隐居终身。皇甫谧逸士传:或问许子将,靖与爽孰贤?子将曰:“二人皆玉也,慈明外朗,叔慈内润。”荀爽传见190年)。荀彧年少时,南阳人何颙十分欣赏他,说:“这是个可以辅佐帝王的良才(典略曰:中常侍唐衡欲以女妻汝南傅公明,公明不娶,转以与彧。父绲慕衡势,为彧娶之。彧为论者所讥。臣松之案:汉纪云唐衡以桓帝延熹七年(164年)死,计彧于时年始二岁,则彧婚之日,衡之没久矣。慕势之言为不然也。臣松之又以为绲八龙之一,必非苟得者也,将有逼而然,何云慕势哉?昔郑忽以违齐致讥,隽生以拒霍见美,致讥在於失援,见美嘉其虑远,并无交至之害,故得各全其志耳。至於阉竖用事,四海屏气;左悺、唐衡,杀生在口。故于时谚云“左回天,唐独坐”,言威权莫二也。顺之则六亲以安,忤违则大祸立至;斯诚以存易亡,蒙耻期全之日。昔蒋诩姻于王氏,无损清高之操,绲之此婚,庸何伤乎!)!”
永汉元年(189年),荀彧被举为孝廉(汉代选举官吏科目之名),授予守宫令(汉官仪曰:“守宫令一人,黄门冗从仆射一人,并秩六百石”也)。董卓之乱时,请求出任地方官,任亢父县令,终于弃官回乡,对父老们说:“颍川是四面受敌的兵家必争之地,天下有变,首当成为军事要冲,应赶紧离开这里,不要久留。”乡里很多人留恋故土,犹豫不决。适逢冀州牧同郡人韩馥派骑兵来迎接,无人跟他走,惟有荀彧带领宗族迁到冀州。此时袁绍已夺了韩馥的官位,以上宾之礼待荀彧,荀彧的弟弟荀谌及同郡人辛评、郭图,都得到袁绍任用。荀彧预料袁绍最终不会成就大业。当时魏太祖(曹操)任奋武将军(操初起兵为奋武将军,故以彧为奋武司马。其乡人留者,多为傕、汜等所杀。),驻在东郡(辖境在今山东、河南、河北三省之间。郡治濮阳(今河南省濮阳市西南))。
初平二年(191年),荀彧离开袁绍而随太祖。太祖很高兴,说:“你是我的张良啊!”任他为司马,这时荀彧才二十九岁。当时董卓以其权势威慑天下,太祖以此事询问荀彧,荀彧说:“董卓肆意暴虐,必将以乱亡告终,不会有什么作为。”
明年(献帝初平三年(192年)),太祖领兖州牧,后为镇东将军,荀彧常以司马从。
兴平元年(194年四月),太祖(曹操)征讨陶谦,任命荀彧主持留守事宜。适逢张邈、陈宫在兖州反叛,暗中迎奉吕布。吕布到后,张邈就派刘翊告诉荀彧说:“吕将军来帮助曹使君攻打陶谦,应赶快供他军粮。”众人将信将疑。荀彧知道张邈已经反叛,当即整肃军队,设置防务,速召东郡太守夏侯惇,而兖州各县已纷纷响应吕布了。其时太祖全军围攻陶谦,留守兵力少,而将领们多与张邈、陈宫通谋。夏侯惇来到,当夜杀了谋反者几十人,将士们这才平定下来。
豫州刺史郭贡率兵数万来到城下,有人说他与吕布是同谋,大家都很害怕。郭贡求见荀彧,荀彧准备前往。夏侯惇等人说:“您是一州的镇守者,前去必定危险,不能去!”荀彧说:“郭贡与张邈等人,本不是平素就有勾结,现在他来得很急,准是主意还没打定。趁他未定去说服他,即使不能为我所用,也可让他保持中立;如果先猜疑他,他将会被激怒而与张邈合谋。”郭贡看到荀彧毫无惧意,认为鄄城不易攻下,因此领兵离去。荀彧又与程昱计议,让他去说服范(今山东省济宁市梁山县西北)、东阿(今山东省聊城市阳谷县东北阿城镇)二县,最终保全了三座城(三城谓甄、范、东阿也),以等待太祖。
太祖从徐州回师,在濮阳(今河南省濮阳市西南)击败了吕布,吕布向东逃去。
兴平二年夏天(195年闰五月),太祖驻军乘氏县(今山东省菏泽市钜野县西南),发生饥荒,竟出现了人吃人的事。这时陶谦已死(194年),太祖想趁机夺取徐州(刘备),回师再平定吕布。
荀彧说:“先代汉高祖保守关东(高祖距项羽,常留萧何守关中),光武帝占据河内,都是先巩固基地以控制天下,这样进可以制胜,退可以固守,所以虽有困难曲折却终于完成大业。将军本来是凭兖州起事,平定山东祸乱(192年十二月),百姓无不心悦诚服(曹操初从东郡守鲍信等迎领兖州牧,遂进兵破黄巾等,故能平定山东也。)。况且兖州(治昌邑(今山东省菏泽市巨野县东南),下辖陈留、东郡、任城、泰山、济北、山阳、济阴、东平八个郡国,大体范围在今山东西部及河南东部)跨黄河、济水,是天下要冲,现虽残破,但还容易自保,此地就是将军您的关中、河内,不得不先稳定它。现在已击溃了李封、薛兰,如果分兵东击陈宫(时据山阳郡,昌邑今山东省金乡县西北昌邑镇),陈宫必定不敢西顾,我们趁机组织队伍收割麦子,节约粮食,储备谷物,可以一举打垮吕布。然后向南联合扬州的刘繇(刘繇,时驻曲阿今江苏省丹阳市),共讨袁术(时据寿春),以控制淮水、泗水一带。如果舍弃吕布不打而东攻徐州(徐州刘备),多留守兵则攻城不够,少留守兵就会征百姓也来守城,不能打柴拾草。吕布乘机侵扰杀掠,民心将更恐惧,只有鄄城(山东省鄄城县西北)、范(山东省梁山县西北)、卫(河南省濮阳市西南,濮阳)三处可以保全,其余的地方都不为我们所有,这样就等于失去了兖州。要是徐州攻不下,将军将安身于何处?何况陶谦虽死,徐州也不易攻破。徐州已鉴于往年的失败,将会因畏惧而紧密联合,内外相应。现东方都已收麦,必会坚壁清野以防将军;将军久攻不下,抢掠又无收获,不出十天,十万人马尚未开战自己先已困乏了(臣松之以为于时徐州未平,兖州又叛,而云十万之众,虽是抑抗之言,要非寡弱之称。益知官渡之役,不得云兵不满万也。)。上次讨伐徐州,实行了以暴力相惩罚(193年秋,曹瞒传云:自京师遭董卓之乱,人民流移东出,多依彭城间。遇太祖至,坑杀男女数万口於泗水,水为不流。陶谦帅其众军武原,太祖不得进。引军从泗南攻取虑、睢陵、夏丘诸县,皆屠之;鸡犬亦尽,墟邑无复行人。),徐州子弟想到父兄被杀的耻辱,必定会誓死奋战,没有投降之心,即使能攻下徐州,还是不能占有它。天下确实有舍这取那的事,以大换小,是可以的,以平安换危险,是可以的;权衡一时的形势,不顾忌根基不稳固,也是可以的。现今三者无一有利,希望将军对这种情况细细权衡。”太祖这才打消了攻徐州的念头,大力收割麦子,再次与吕布交战,分兵平定各县。吕布败走,兖州因此而平定。
建安元年(196年二月),太祖击败黄巾军。汉献帝从黄河以东返回洛阳(八月辛亥十八,196年9月28日)。太祖想迎献帝迁都许县(今河南省许昌市东),有人认为山东尚未平定,韩暹、杨奉新近迎天子到洛阳,北面联合张杨,尚不能即刻控制他们。
荀彧劝太祖说:“从前晋文公迎周襄王返回而诸侯服从(贤曰:左传:狐偃言于晋侯曰:“求诸侯莫如勤王,诸侯信之,且大义也。”晋侯以左师逆王,王入于王城,取太叔于温,杀之于隰城,遂定霸业,天下服从。师古曰:景从,言如景之从形也。),汉高祖东征项羽,为义帝穿素服发丧而天下归心(项羽杀义帝于郴,高祖为义帝发丧。高祖大哭,发使告诸侯曰:“天下共立义帝,北面事之。今项羽放杀义帝,大逆无道,寡人亲为发丧,兵皆缟素。”事见高祖三年)。自从天子蒙乱,将军您首先倡导义兵勤王,只是因为山东地区纷扰战乱,还不能远赴关右,但还是分派将领,冒险与朝廷通使节,虽挽救国难于朝廷之外,而心无时不系于王室,这是将军诚扶天下的一贯志向。现今天子已返回京城,而洛阳又狼藉不堪,一片荒芜,义士有保朝廷的想法,百姓感念旧主而更增哀伤,如能趁此机会,拥戴天子以顺从民心,这是大顺;秉持大公无私之心以使天下豪杰归服,这是大略;主持正义以纳英才俊杰,这是大德。这样,天下虽有人叛逆,必定不会成为我们的忧患,这是很清楚的。韩暹、杨奉岂敢为害?如不及时扶正朝廷,天下将生叛离之心,以后即使考虑此事,也来不及了。”于是太祖到了洛阳,迎接天子迁都许昌。
天子任命太祖为大将军,提升荀彧为汉侍中,代理尚书令。经常居于朝中理朝政(典略曰:彧折节下士,坐不累席。其在台阁,不以私欲挠意。彧有群从一人,才行实薄,或谓彧:“以君当事,不可不以某为议郎邪?”彧笑曰:“官者所以表才也,若如来言,众人其谓我何邪!”其持心平正皆类此。),太祖虽征战在外,军国大事都要与荀彧筹划(典略曰:彧为人伟美)。
太祖问荀彧:“谁能替代您为我出谋划策?”荀彧说:“荀攸、钟繇。”原先,荀彧谈到出谋划策之士,曾举荐了戏志才。志才死后,又推荐了郭嘉。太祖认为荀彧知人善任,他所推荐的人大多是称职的,只有严象为扬州刺史,韦康为凉州刺史,后来兵败身亡(三辅决录注曰:象字文则,京兆人。少聪博,有胆智。以督军御史中丞诣扬州讨袁术,会术病卒,因以为扬州刺史。建安五年,为孙策庐江太守李术所杀,时年三十八。象同郡赵岐作三辅决录,恐时人不尽其意,故隐其书,唯以示象。康字元将,亦京兆人。孔融与康父端书曰:“前日元将来,渊才亮茂,雅度弘毅,伟世之器也。昨日仲将又来,懿性贞实,文敏笃诚,保家之主也。不意双珠,近出老蚌,甚珍贵之。”端从凉州牧徵为太仆,康代为凉州刺史,时人荣之。后为马超所围,坚守历时,救军不至,遂为超所杀。仲将名诞,见刘邵传。)。
自从曹操迎奉天子之后(献帝建安元年八月庚申廿七,196年10月7日),袁绍心中不服。袁绍已经兼并了黄河以北各郡县,天下人都畏惧他的强大。太祖正在忧虑东边的吕布,抗拒南边的张绣,而张绣在宛县打败了太祖军(献帝建安元年(197年)正月)。袁绍更加骄横,给太祖写信时,言辞无礼而傲慢。太祖大怒,出入举止不同于常,众人都说是因败于张绣的缘故。钟繇就这事问荀彧,荀彧说:“曹公是聪明人,必定不会追咎往事,可能是为其他事忧愁。”于是见太祖而询问,太祖便将袁绍的信给荀彧看,说:“我现在想讨伐不义,可力量敌不过他,怎么办?”
荀彧说:“古来较量于成败场上的,如果真有才能,纵然弱小,也必将变得强盛;如果是庸人,纵然强大,也会变得弱小。刘邦、项羽的存亡,足以可以使人明白这个道理。现今与您争天下的人,只有袁绍了。袁绍这人貌似宽容而内心狭窄,任用人才却疑心太重,您明正通达,不拘小节,唯才是举,唯才是用,这在度量上胜过袁绍;袁绍遇事迟疑犹豫,少有决断,往往错过良机,您能决断大事,随机应变,不拘成规,这在谋略上胜过袁绍;袁绍军纪不严,法令不能确立,士兵虽多,却不能巧为任用,您法令严明,赏罚必行,士兵虽少,却都奋战效死,这在用兵上胜过袁绍;袁绍凭其名门贵族,装模作样,耍小技而博取名誉,所以士人中缺乏才能而喜好虚名者大多归附于他,您以仁爱之心待人,推诚相见,不求虚荣,行为谨严克己,而在奖励有功之人时无所吝惜,因此天下忠诚正直、讲求实效的士人都愿为您效劳,这在德行上胜过袁绍。凭借这四方面的优势辅佐天子,扶持正义,征伐叛逆,谁敢不从?袁绍强大有何用?”太祖很高兴。
荀彧又说:“不先攻取吕布,河北也还是不易谋取(绍攻公孙瓒,而操乘间东取吕布。操击刘备,而绍不能袭许,此其所以败也)。”太祖说:“你说得极是。我所困惑的,是又担心袁绍侵扰关中,引发羌人、胡人作乱,向南勾引蜀(刘璋)、汉中(张鲁)二郡;那样我将单独以兖、豫二州抗击天下兵力的六分之五,那该怎么办呢?”荀彧说:“关中将帅数以千计,没有人能统一起来,只有韩遂、马超(时据凉州)最强。他们见崤山以东地区正在争战,必定各自拥兵自保。现在如果以恩德招抚他们,派遣使者与他们通好,维持和好,即使不能长久安定,但至少在您平定山东之前,足以不生变动。关西的事情可以托付给钟繇,这样您就可以放心出征了(通鉴记其事在献帝建安二年(197年))。”
建安三年(198年),太祖已击破张绣,东擒吕布(十二月癸酉廿四,199年2月7日),平定徐州,进而与袁绍相抗衡。孔融对荀彧说:“袁绍地广兵强,有田丰、许攸等谋臣替他出谋划策,审配、逢纪等忠臣为他干事,颜良、文丑勇冠三军,为他统领军队,恐怕很难战胜啊!”荀彧说:“袁绍兵虽众而法令不整肃,田丰刚愎而好犯上,许攸贪婪而不检束,审配专权而无谋,逢纪果决而刚愎自用,这两人料理后方,如果许攸家犯了法,一定不会放过,不宽纵,许攸必然叛变。至于颜良、文丑,不过匹夫之勇罢了,可以一战而擒!”
建安五年(200年),与袁绍连续交战。太祖保守官渡,被袁绍包围。太祖军粮将尽,写信给荀彧,与他商议可否退兵许县以引开袁绍军队。荀彧回信说:“眼下军粮虽少,还比不上楚、汉在荥阳、成皋之间那样艰难。当时刘、项双方都不肯先退,先退的一方必定处于被动。您以仅及敌之十分之一的兵力,就地坚守,扼住敌人咽喉使其不能前进,已经半年了。敌人的底细已经清楚,锐气已经枯竭,局面必将有所变化,这正是使用奇谋的良机,不可失去啊!”太祖于是留了下来。进而以奇兵偷袭袁绍的其他军营,斩杀了他的大将淳于琼等,袁绍退走。审配因为许攸有不法行为,收捕其妻儿,许攸一怒之下背叛了袁绍;颜良、文丑被阵前斩首;田丰由于劝谏而被杀,一切正如荀彧所预想的那样。
建安六年(201年三月),太祖为筹粮到了东平国的安民县(今山东省济宁市梁山县东北),粮食太少,不足以与河北相峙,想要趁袁绍(冀州牧,时在邺城)刚败,利用这个空隙讨伐刘表(荆州牧,时在襄阳)。荀彧说:“现在袁绍失败,部众离析,应趁此机会,一举平定河北;我们背靠兖州、豫州,如远征江、汉,这时袁绍要是收其残部,乘虚攻击我们的后方,您的大事就完了。”太祖于是再次驻军于黄河岸边。
袁绍病死(献帝建安七年五月庚戍廿一,202年6月28日),太祖渡过黄河,袭击袁绍之子袁谭、袁尚(九月);而高干、郭援侵略河东郡(郡名,辖境在黄河以东,约当今山西省南部(今山西沁水以西,霍山以南地区),郡治安邑(今山西省运城市夏县西北)),关右(地区名。古人以西为右,亦称“关西”。汉唐时泛指函谷关或潼关以西地区)震动,钟繇率马腾击败了他们。此事详情在《钟繇传》中另有记载。
建安八年(203年七月),太祖登录荀彧前后的功绩,上表请封荀彧为万岁亭侯(彧别传载太祖表曰:“臣闻虑为功首,谋为赏本,野绩不越庙堂,战多不逾国勋。是故曲阜之锡,不后营丘,萧何之土,先於平阳。珍策重计,古今所尚。侍中守尚书令彧,积德累行,少长无悔,遭世纷扰,怀忠念治。臣自始举义兵,周游征伐,与彧戮力同心,左右王略,发言授策,无施不效。彧之功业,臣由以济,用披浮云,显光日月。陛下幸许,彧左右机近,忠恪祗顺,如履薄冰,研精极锐,以抚庶事。天下之定,彧之功也。宜享高爵,以彰元勋。”彧固辞无野战之劳,不通太祖表。太祖与彧书曰:“与君共事已来,立朝廷,君之相为匡弼,君之相为举人,君之相为建计,君之相为密谋,亦以多矣。夫功未必皆野战也,愿君勿让。”彧乃受。)。
建安九年(204年),太祖攻下邺城,兼任冀州牧。有人劝太祖:“应恢复古代区划,设置九州,那么冀州所控制的地盘广大,天下就会服从您了。”太祖将采纳这个建议,荀彧说:“如果这样,冀州应包括河东(郡名,辖境在黄河以东,约当今山西省南部(今山西沁水以西,霍山以南地区)。郡治安邑(今山西省运城市夏县西北))、冯翊(郡名,辖长安以东、渭水北岸诸县。郡治高陵(今陕西省西安市高陵县))、扶风(辖长安以西、渭水南北诸县。治所槐里(今陕西省咸阳市兴平市))、西河(郡名,辖境在今山西省西部、陕西省东北部,及内蒙古一部分。郡治平定(今内蒙古鄂尔多斯市准格尔旗西南))、幽州(辖境约当今辽宁、河北东北部、内蒙古东南一部分及朝鲜北部)、并州(辖境约当今山西省大部及河北、内蒙古部分地区)的地盘,所夺占囊括的地方众多。过去您打败袁尚,捉住审配,全国震惊,必定人人害怕不能保住自己的地盘,拥有自己的军队;现在使他们分属冀州,将会人心紧张。况且很多人在劝说关右诸将闭关自守;现在听到这个消息,以为是对他们一个一个地攻夺。一旦关西发生变乱,即使有守善之人,威迫之下也会为非作歹,那么袁尚得以宽限死期,袁谭也会心怀二意,刘表因此保守江、汉之间,天下就不那么容易平定了。希望您迅速领兵先平定河北,然后修复旧都洛阳,南征荆州,指责刘表不向朝廷进贡,那么天下都了解您的心意,人人安心;天下完全平定后,再计议恢复古制,这才是国家长久的利益。”太祖于是搁置了恢复古制的计划。
这时荀攸已经是太祖主要的谋士。荀彧的哥哥荀衍任监军校尉驻守邺城,统领河北军事。太祖征讨袁尚时,高干暗地派士兵偷袭邺城,荀衍事先察觉,全部诛杀之,因功被封为列侯(荀氏家传曰:衍字休若,彧第三兄。彧第四兄谌,字友若,事见袁绍传。陈群与孔融论汝、颍人物,群曰:“荀文若、公达、休若、友若、仲豫,当今并无对。”衍子绍,位至太仆。绍子融,字伯雅,与王弼、锺会俱知名,为洛阳令,参大将军军事,与弼、会论易、老义,传於世。谌子闳,字仲茂,为太子文学掾。时有甲乙疑论,闳与锺繇、王朗、袁涣议各不同。文帝与繇书曰“袁、王国士,更为唇齿,荀闳劲悍,往来锐师,真君侯之勍敌,左右之深忧也。”终黄门侍郎。闳从孙(惲)煇字景文,太子中庶子,亦知名。与贾充共定音律,又作易集解。仲豫名悦,郎陵长俭之少子,彧从父兄也。张璠汉纪称悦清虚沈静,善於著述。建安初为秘书监侍中,被诏删汉书作汉纪三十篇,因事以明臧否,致有典要;其书大行于世)。太祖将女儿嫁给荀彧的长子荀恽,后称安阳公主。
荀彧、荀攸均权重显贵,但都谦虚节俭,得到的赏赐、俸禄都分给宗族故里,自家并无余财。
建安十二年(207年),又增加荀彧的封邑一千户,合计二千户。
太祖将征讨刘表(时据襄阳,今湖北省襄阳市),问荀彧将采用什么计策,荀彧说:“现在中原地区已经平定,南方的处境就困难了,可以明里出兵宛(今河南省南阳市)、叶(今河南省平顶山市叶县西南)二县,而暗中抄小路轻装行进,打他个出其不意。”太祖照办。恰好此时刘表病死(献帝建安十三年(208年)八月),太祖按荀彧的计策直趋宛、叶,刘表之子刘琮献出荆州而降。
建安十七年(212年),董昭等人认为太祖应晋爵为国公,得到九锡的最高礼遇,以表彰他特殊的功勋,他们就此事秘密征求荀彧的意见。荀彧认为太祖本是起兵以匡正朝廷,安定国家,怀着忠诚之心,保持退让的实际行动;君子爱人是爱其德行,不应该这样做。太祖从此心中对他产生了不满。正好遇上征讨孙权,太祖上表请派荀彧到谯县慰劳军队,乘机擅自留下荀彧,让他作侍中、光禄大夫,持节,参谋丞相军事。太祖军队到了濡须,荀彧因病留在扬州寿春,忧郁而死,享年五十岁。追谥为敬侯(魏氏春秋曰:太祖馈彧食,发之乃空器也,於是饮药而卒。咸熙二年,赠彧太尉。彧别传曰:彧自为尚书令,常以书陈事,临薨,皆焚毁之,故奇策密谋不得尽闻也。是时征役草创,制度多所兴复,彧尝言于太祖曰:“昔舜分命禹、稷、契、皋陶以揆庶绩,教化征伐,并时而用。及高祖之初,金革方殷,犹举民能善教训者,叔孙通习礼仪於戎旅之间,世祖有投戈讲艺、息马论道之事,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今公外定武功,内兴文学,使干戈戢睦,大道流行,国难方弭,六礼俱治,此姬旦宰周之所以速平也。既立德立功,而又兼立言,诚仲尼述作之意;显制度於当时,扬名於后世,岂不盛哉!若须武事毕而后制作,以稽治化,於事未敏。宜集天下大才通儒,考论六经,刊定传记,存古今之学,除其烦重,以一圣真,并隆礼学,渐敦教化,则王道两济。”彧从容与太祖论治道,如此之类甚众,太祖常嘉纳之。彧德行周备,非正道不用心,名重天下,莫不以为仪表,海内英隽咸宗焉。司马宣王(司马懿)常称书传远事,吾自耳目所从闻见,逮百数十年间,贤才未有及荀令君者也。前后所举者,命世大才,邦邑则荀攸、锺繇、陈群,海内则司马宣王,及引致当世知名郗虑、华歆、王朗、荀悦、杜袭、辛毗、赵俨之俦,终为卿相,以十数人。取士不以一揆,戏志才、郭嘉等有负俗之讥,杜畿简傲少文,皆以智策举之,终各显名。荀攸后为魏尚书令,亦推贤进士。太祖曰:“二荀令之论人,久而益信,吾没世不忘。”锺繇以为颜子既没,能备九德,不贰其过,唯荀彧然。或问繇曰:“君雅重荀君,比之颜子,自以不及,可得闻乎?”曰:“夫明君师臣,其次友之。以太祖之聪明,每有大事,常先谘之荀君,是则古师友之义也。吾等受命而行,犹或不尽,相去顾不远邪!”献帝春秋曰:董承之诛(献帝建安五年正月壬午初九,200年2月11日),伏后与父完书,言司空杀董承,帝方为报怨。完得书以示彧,彧恶之,久隐而不言。完以示妻弟樊普,普封以呈太祖,太祖阴为之备。彧后恐事觉,欲自发之,因求使至邺,劝太祖以女配帝。太祖曰:“今朝廷有伏后,吾女何得以配上,吾以微功见录,位为宰相,岂复赖女宠乎!”彧曰:“伏后无子,性又凶邪,往常与父书,言辞丑恶,可因此废也。”太祖曰:“卿昔何不道之?”彧阳惊曰:“昔已尝为公言也。”太祖曰:“此岂小事而吾忘之!”彧又惊曰:“诚未语公邪!昔公在官渡与袁绍相持,恐增内顾之念,故不言尔。”太祖曰:“官渡事后何以不言?”彧无对,谢阙而已。太祖以此恨彧,而外含容之,故世莫得知。至董昭建立魏公之议,彧意不同,欲言之於太祖。及赍玺书犒军,饮飨礼毕,彧留请间。太祖知彧欲言封事,揖而遣之,彧遂不得言。彧卒於寿春,寿春亡者告孙权,言太祖使彧杀伏后,彧不从,故自杀。权以露布於蜀,刘备闻之,曰:“老贼不死,祸乱未已。”臣松之案献帝春秋云彧欲发伏后事而求使至邺,而方诬太祖云“昔已尝言”。言既无徵,回讬以官渡之虞,俯仰之间,辞情顿屈,虽在庸人,犹不至此,何以玷累贤哲哉!凡诸云云,皆出自鄙俚,可谓以吾侪之言而厚诬君子者矣。袁暐虚罔之类,此最为甚也。)。
第二年,太祖就升为魏公了。
子荀恽,嗣侯,官至虎贲中郎将。初,文帝与平原侯曹植并有拟论,文帝曲礼事彧。及荀彧卒,荀恽又与曹植善,而与夏侯尚不穆,文帝深恨恽。荀恽早卒,子荀甝、荀霬。以外甥故犹宠待。荀恽弟荀俣,御史中丞,荀俣弟荀诜,大将军从事中郎,皆知名,早卒。荀诜弟荀顗,咸熙中(魏元帝年号,264年-265年)为司空。荀恽子荀甝,嗣为散骑常侍,进爵广阳乡侯,年三十薨。子荀頵嗣。
荀霬官至中领军,薨,谥曰贞侯,追赠骠骑将军。子荀恺嗣。荀霬妻,司马景王、文王之妹也,二王皆与亲善。咸熙中(魏元帝年号,264年-265年),开建五等,荀霬以著勋前朝,改封荀恺南顿子。)
《资治通鉴卷第六十六•汉纪五十八•汉献帝建安十七年》:“臣光曰:孔子之言仁也重矣,自子路、冉求、公西赤门人之高第,令尹子文、陈文子诸侯之贤大夫,皆不足以当之,而独称管仲之仁,岂非以其辅佐齐桓,大济生民乎!齐桓之行若狗彘,管仲不羞而相之,其志盖以非桓公则生民不可得而济也,汉末大乱,群生涂炭,自非高世之才不能济也。然则荀彧舍魏武将谁事哉!
齐桓之时,周室虽衰,未若建安之初也。建安之初,四海荡覆,尺土一民,皆非汉有。荀彧佐魏武而兴之,举贤用能,训卒厉兵,决机发策,征伐四克,遂能以弱为强,化乱为治,十分天下而有其八,其功岂在管仲之后乎!管仲不死子纠而荀彧死汉室,其仁复居管仲之先矣!
而杜牧乃以为“彧之劝魏武取兗州则比之高、光,官渡不令还许则比之楚、汉,及事就功毕,乃欲邀名于汉代,譬之教盗穴墙发匮而不与同挈,得不为盗乎?”臣以为孔子称“文胜质则史”,凡为史者记人之言,必有以文之。然则比魏武于高、光、楚、汉者,史氏之文也,岂皆彧口所言邪!用是贬彧,非其罪矣。且使魏武为帝,则彧为佐命元功,与萧何同赏矣;彧不利此而利于杀身以邀名,岂人情乎!”
(臣司马光曰:“孔子对于评价仁德是非常重视的。即使是子路、冉求、公西赤这些杰出的门人,令尹子文、陈文子这些诸侯的贤能大夫,都不够资格,而唯独称赞管仲的仁德,岂不是因为他辅佐齐桓公,对百姓有很大的恩德吗(论语:孟武伯问:“子路仁乎﹖”子曰:“不知也。”又问。子曰:“由也,千乘之国,可使治其赋也,不知其仁也。”“求也何如﹖”曰:“求也,千室之邑,百乘之家,可使为之宰也,不知其仁也。”“赤也何如﹖”曰:“赤也,束带立于朝,可使与宾客言也,可知其仁也。”子张问曰:“令尹子文,三仕为令尹,无喜色;三已之,无慍色。旧令尹之政,必以告新令尹。何如﹖”子曰:“忠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崔子弒齐君,陈文子有马十乘,弃而违之,至于他邦,则曰犹吾大夫崔子也,违之,之一邦,则又曰犹吾大夫崔子也,违之。何如﹖”子曰:“清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子贡曰:“管仲非仁者与﹖桓公杀公子纠,不能死,又相之。”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豈若匹夫匹妇之为谅也,自经于沟渎莫之知也!”子路曰:“桓公杀公子纠,召忽死之,管仲不死。曰:未仁乎﹖”子曰:“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齐桓公的行为像猪狗一样,但管仲并不以为羞耻而辅佐他,是因为他知道,没有齐桓公,百姓就不能得到拯救。汉末天下大乱,百姓灾难深重,假如没有绝顶的才能,便不能拯救百姓。既然这样,那么荀舍弃曹操,还能去辅佐谁呢?
齐桓公的时代,周期王室虽已衰败,但还没有像建安初期的汉朝王室那样。建安初期,全国大乱,汉朝朝廷连一尺土地、一个百姓都没有。荀辅佐曹操而使他兴起,推荐任用贤能的人才,训练军队,裁决机要,制定策略,征伐四方,连续获胜。于是转弱为强,化乱为治,占有了天下的十分之八,荀的功劳难道还不如管仲吗!管仲没有为子纠而死,但荀却为汉朝王室而死,他的仁德又在管仲之上了!
可是,杜牧却认为:“荀在劝曹操攻取兖州时,把他比作高祖刘邦与光武帝刘秀;在官渡之战时不让曹操撤退回许都,则比作楚汉相争。等到大事已经完成,荀才想在汉代留下尽忠的声名。这就好比教小偷去挖墙破柜而不与小偷分赃,能说他不是小偷吗?”臣认为,孔子说:“文胜质则史。”所有撰写历史的人,在记载历史人物的言语时,都会加以修饰。那么,把曹操比作刘邦、刘秀以及楚汉相争等,只是史学家的文字,怎么会都是荀所说的话呢!根据这些话来贬低荀,是冤枉人。而且,假使曹操称帝,那么荀将成为最大的开国功臣,会受到与萧何一样的赏赐。荀不贪图这样的富贵,而牺牲生命换取的名声,难道是人之常情吗!)
《后汉纪•后汉孝献皇帝纪卷第二十九•建安十七年》:“袁宏曰:夫默语者,贤人之略也(易系辞曰:“君子之道,或出或处,或默或语。”又曰“默而成之,不言而信,存乎德行。”)。政卷舒废兴之间,非所谓以智屈伸,贵其多算,权其轻重,而揣难易。君子之行已也,必推其心而达其道,信其诚而行其义。义不违心,故百姓知其无私;道不失顺,则天下以为至当。其出也,忠着于时君,仁及于天下。匹夫匹妇,莫不咨嗟者,以其致功之本义和也。若时不我与,中道而废,内不负心,外不媿物,千载之下,观其迹而悲其事,以为功虽不就,道将可成也。及其默也,非义而后退,让谋而后止。盖取舍不同,故宛龙蟠以求其志,虽仁者之心大存兼爱,授手而陷于不义,君子不为也。苟违斯道,四体且犹致患,而况万物乎?
汉自桓、灵,君失其柄,陵迟不振,乱殄海内,以弱致弊,虐不及民,刘氏之泽未尽,天下之望未改。故征伐者奉汉,拜爵赏者称帝,名器之重,未尝一日非汉。魏之平乱,资汉之义,功之克济,荀生之谋。谋适则勋隆,勋隆则移汉,刘氏之失天下,荀生为之也。若始图一匡,终与事乖,情见事屈,容身无所,则荀生之识为不智矣。若取济生民,振其涂炭,百姓安而君位危,中原定而社稷亡,于魏虽亲,于汉已疏,则荀生之功为不义也。夫假人之器,乘人之权,既而以为己有,不以仁义之心终,亦君子所耻也。一污犹有惭色,而况为之谋主!功奋于当年,迹闻于千载,异夫终身流涕,不敢谋燕之徒隶者。自己为之功,而己死之,杀身犹有余媿,焉足以成名也!惜哉,虽名盖天下,而道不合顺,终以忧卒,不殒不与义。故曰非智之难,处智之难;非死之难,处死之难。呜呼!后之君子,默语行藏之际,可不慎哉(文选卷四七袁宏三国名臣序赞曰:“文若怀独见之明,而有救世之心。论时则民方涂炭,计能则莫出魏武,故委面霸朝,豫议世事。举才不以标鉴,故久之而后显;筹画不以要功,故事至而后定,虽亡身明顺,识亦高矣。”又曰“英英文若,灵鉴洞照。应变知微,探赜赏要。日月在躬,隐之弥曜。文明映心,钻之愈妙。沧海横流,玉石同碎。达人兼善,废己存爱。谋解时纷,功济宇内。始救生人,终明风概。”所赞较之纪论,语气平和,而不尽拘泥于名教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