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 月 里 来
如此劳顿的春节终于渐渐远去，随之而来的是周而复始的庸常事务。傍晚与清晨总还能属于一己，也就是这个“一己”，总难免要去撩开思想的一角半边，或过去，或当下，或将来。此值立春时节，气温骤降，空旷的训练场上除了水泥地的青光，便只有逼人的寒气了。裸露在外的颈颅着实不太好受，尽管大步流星早已带来周身的温暖。至坡道桥上，不经意间发现一轮红彤彤的落日，又大又圆，下巴已搭在了地平线上。来不及取相机留住这壮美的瞬间，只能目送那团红色的火盘悄然隐去。
耳畔隐约传来哀乐声，又有哪位老者逝去？春寒料峭的正月，温差阴晴变脸快，带给人欣喜的讯息无多，相反噩耗倒是接踵而至，让人心生悲凉。
正月十四凌晨，接南京均弟急电，婶婶不幸溘然长逝。未作任何犹豫，便驱车南京禄口。婶病发突然，一家人都是医生，却未能在最佳时间诊断出究为何病？！从发病到逝世，不足三天。最大悲者无疑是叔叔，谁也不会想到婶婶会走在他前头。曾为院长、主任医师的叔叔，心脏已搭了“四座桥”，用均弟的话说，老人家的生命犹如“定时炸弹”，随时都有爆炸的危险！面对老伴的灵柩，叔叔老泪纵横，泣不成声，我把在那里所能有的时间都留作陪伴他，直到送婶婶去殡仪馆折回后与他老人家挥泪告别……
正月十四的天空并不晴朗，很冷，合宁高速，不尽的车流相向而行，生活的节奏是如此之快，而生命的速度竟也是流星一般。归途中我给叔叔发了如下短信：
“叔，我走了，很想在这种时刻多陪陪您老。看家里还有如此之多的后事待料理，我不仅帮忙不上，还得分心均弟，犹豫再三，还是先回了。您说人生是一场梦，其实都知道的，问题是婶已鹤去，她的在天之灵一定是让您继续做好有生之年的梦！所以您老一定要控制好情绪，调节好心态，更要照顾好自己。您一生坚忍不拔，是大邵军最景仰、最敬佩的长者，儿女媳婿又都是那样的孝顺，相信您老一定能挺过大悲，走进春天的！待几日我与振芳、君宜一定一同来看您！”
信息发出，似乎生出些许欣慰。自上世纪70年代至2003年，与叔叔一家同住一个镇上，几十年来，虽就血缘而言并不十分相近，但实际上叔侄亲情远远超过血缘的边界，或许那是一种种族间天然的亲近，是一种同一屋檐下互相体抚的真情眷顾，是一种无须用更多语言表达的心灵契合……叔叔婶婶最终选择了回南京禄口老家，而我也从生活了数十年的小镇移居县城，近几年，我们聚少离多，难得见上一面，前年曾专程禄口，那时的婶婶健朗如春，我们只担心叔叔的病情，却怎么也不会想到婶婶居然这样突兀的离我们而去。
元宵节及以后数日也无多少愉快的心情。感冒严重，打点滴中接兵弟电话，叔父去世。一个年逾八十，身患脑瘫的老人，终于走完了他的人生旅程。于我这个经历了数位亲人病故的人来说，似乎不无麻木，而于兵弟，则完全是大悲的，首先毕竟他因了年轻尚无失去亲人的经历和体验，再则，面对社会形色，于一个相对握有重权的年轻官员，他有着拿不准的地方。我在第一时间赶了过去，一向视我为“智者和知己”的兵弟，对父亲后事的安排与操办，实际上是心中有数的，我的参与只是对他意见的补充和完善，或者说注入某种决策的清源。各地一乡风，淮南的礼尚往来同样有着约定俗成的潜规则，兵弟在那里这多年，与人的交往不可谓不多，值此老父去世之际，人们来还个人情当属正常，兄弟俩商量的结果是，多费口舌多做解释，把住上限，多则拒收或事后再退。看吊唁礼簿之数额，控制的较好，绝大多数在上限以下。叔叔落葬后，我代为兵弟起草了一封退款信，内容如下：
尊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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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父病逝期间，承蒙您（贵单位）在百忙中冒着雨寒前来吊唁，对于您（们）给予的备至关怀与至爱深情，我们接受自心底，又岂一个谢字了得？
老人家生前，曾多次叮咛，其后事一切从简，不得铺张。为遵父嘱，告慰在天之灵，只得愧违您的一片心意，我们对此表示深深的歉意，并祈求得到您的理解和宽凉。
人间真情，大爱无限，情谊无价，友谊长存！
敬致
叩礼
邵 兵
齐晓霞
2012-2-15
其后的四五天里，兵弟又数次电话长谈，还利用一个晚上专程懒悟园长叙，话题自然还是围绕如何把不该要、不能要的那部分体面地退回。我直言告诫老弟，无论你人缘多好，为人多么低调，多么的不想占人便宜，有一条必须承认，那就是你手中的权力！把这个因素考虑进去并处理好，其他的便不成为问题了。人心无不揣着一杆秤，只要你一碗水端平，理解、支持、佩服的人无疑会居多！这是老兄一生经历的总结和体会，君不见，有何舆论说你家老兄曾经是个贪官？后来兵弟来电告知，整个过程比预想的顺利得多，得到了大家的理解。作为一个为其出谋划策的家兄，心生滋润亦属正常罢？
以上是为家事。其实，正月里的一连串事件，包括招生爆满引发的纷争、科目二考场的磕磕碰碰，都是非常烦心的。注入肌体的不仅仅是水分与药物，更多的或许是情绪的涟漪与黑白灰的生命原色——非是颜色，而是某种感受与比较，性情与修养。婶婶、叔父、均弟、兵弟，一个家族亦如整个社会，生生死死，更息相传，谁又能违背这个规律？好在，我们都知道感恩，都懂得报答，都无比的珍惜珍视，也许正因为有了这些，正月里来的所有寒意与劳顿才变得富有激情和充满诗意，才能够成为一个人自觉地行动。
二0一二年农历正月十六日至二十九日断续于忘言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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