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冬的味道

     小雪日，长城内外已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莽莽雪域，而淮河岸边的寿州古城却明媚依然，温暖如春。这里的人们常把此种时节喻之为“十月小阳春”，倘不是草枯叶落，晨霜暮冷，有谁会晓得什么时候这里已经掺进了冬天的味道呢？

    此时，远在天涯海角，一个30多人的采风团正在海南兴致勃勃的游览观光，一位年轻人从三亚发来短信，“羁旅在外，有人惦记的感觉真好……”很真诚，而于我却未必是全部的关心与问候，其中或多或少还参杂着某些多余的担心或责任罢，毕竟这个得来不易的采风计划我是策划者和组织实施者之一，只是把去海南的机会予朝夕相处亲如家人的同办罢了，尽管那个曾经留放过东坡居士的岛屿我也未曾去过。

    彩铃响，是来自北京的瑞田贤弟。这边我在嗯-----嗯------嗯的因应着，那端是他慢条斯理的京腔，不知觉中半个小时过去，手机的温热远不及幽情畅叙的炽度，这位全国首届中青年书法研究生班的同窗，著有《在政治的浪尖上：我对首脑们说》、《探险亚马逊》、《“南斯北张”有关书法的话题》等著作，集作家、书法评论家、书法家、编辑、策展人于一身，甚至敢于向张艺谋叫板的的大才子，一直在惦记着远在淮上古城偏居一隅的愚兄，一再叮嘱我“一俟时机成熟，就赶紧来京一起游于艺”…… “有人惦记的感觉真好……”揿下手机，想起刚才来自海南的那条短信，此种感觉何尝又不是一种味道？！一种看似庸常平淡然却温润如玉似乎还冒着丝丝青烟溢出缕缕茶香的味道。

    电脑右下端QQ在闪烁，点击开来，是浮木。信窗里跳出“我坚持认为人执着于某事，相关的事情就接踵而来。”

   “也许是吧？”我不无懵懂的如此回复。

   “我来验证一下我的理论，昨晚我就在想采访尹重民的事情，我今天把赵志刚写的关于尹的文章带到办公室，巧的是赵志刚刚才给我电话了。好像有什么感应一样。我坚持认为人执着于某事，相关的事情就接踵而来。前几天小雅发来一张表说是要填1987年－2006年发表在省级以上报刊上的文章，说实在的我一听到这个头皮就麻，我发表的作品太少，也几乎乏善可陈，于是就找找，但于此，说句实话，我很少或者没有。感觉非常惭愧。”这家伙一口气发来这一大段，我看后，又敲字过去：

   “你的理论应该是对的，尤其是你自认为对的时候。”继而又续写道：“采访尹重民的事我来安排，而执笔则非你这个才子莫属，《寿州文艺》2010年第4期‘百年大道’栏目等着你的大作呢！”

“写就写，好大事儿！都90多岁的老人了，又是文化人，我们不去‘抢救’谁去‘抢救’？”浮木慨然答应。

   “关于发表作品统计问题，这件事本身就是愚夫布置安排的，最新版本的《寿州志》即将定稿，将艺文类专列一章，这是在其他县志里难以做到的，你个大才子都没有册子、本子，我，一介村夫少得可怜也就不感到羞惭喽！” 我给他发了这段文字过去，他的回复是一个鬼脸。这一点我倒的确与浮木相似，无论作书、作诗、作文都很少考虑到在哪级哪级报刊上发表，参加什么什么大赛，非不自信也，系取向不同也！“中国的事情往往就这样，比如说学历、职称、结婚证、准生证，小到借书证，过去体制里的粮票、布票，那都要一个小本本或一张张条子，证明你的身份，每个家庭都有些红本本，于是巡视一遍，这一辈子就这几个本本了。”这是浮木说的，平实而深刻。而于我，也就是图个性情的快活，偶尔有稿约或是应邀参展，也未必不无收获，柜子里屈指可数的那几样能够上县志的东西，大抵都是如此得来的。

    最近在临书明代蒋杰的《登岱诗》册，其字写的大气爽利，足可当作临写的上佳范本，我非常之喜欢。蒋是一位在中国书法史上并不怎么知名的书家，人虽远逝，但其精神的脉动却留存了下来，书法就是这样让人如醉如痴。而于我，恐怕不大可能留下蒋杰般的后名，唯于书法的痴迷无疑会终身不渝。至于有无精神的脉动，并不觉着是否重要，这种“不觉着”理当属于自己。每在古城墙上用穿着布鞋的脚去丈量着历史与现实的距离时，往往会在不经意间发现苔痕斑驳的砖缝里生出青绿的嫩芽，再一瞥城墙下的石阶，又会见到几片飘落卷曲的叶子。如此景致经眼球输入到大脑中，就会情不自禁的咀嚼出某种味道来，相对于千万年细碎时光的轮回，一个生命体，一篇文章，一幅字画，一方证书，一本县志，一棵小草，一片落叶，一顶帽子……这一切的一切又都算得了什么？而让人真正感受到的，与其说是川流不息的岁月，毋宁说是“春风夏雨，秋凉冬雪”冷暖轮回的人生况味。人生的某种时候或者某个阶段也许会发出“春风无限潇湘意，欲採蘋花不自由”的慨叹，这慨叹里面总是包含着许许多多“不自由”的味道，或许这种味道就是人性的脆弱与无助吧？智慧的希腊人说，时间的摆动是“灵魂”的摆动，那么灵魂的“摆动”又是什么？是否就是屁股决定脑袋，是否就是那种定在板凳上满脑子的奇思异想，最终还是被冷酷的现实淤化在冰凉的屁股底下,灵魂无存，摆动停止？！书法，作文，拍片，做官，做人，一切皆空也！

    其实，追寻内心的澄明与安宁，并不十分容易。喜欢刀郎演唱的一首叫做“为什么我泪水成行”的歌：

        “昏昏黄黄我的小巷

          岁岁年年无主张

          早来轻霜

          晚来风凉

          正午阳光在我心上

          灯火长街来来往往

          几人闲散几人忙

          谁在身边

          谁在远方

          过去的事现在不想

          可是为什么泪水成行

          ……

          为了我心中一片阳光

          可是为什么泪水成行

          ……”

     哦，温暖如春的孟冬总不至于仅仅是刀郎歌喉里呵出的味道吧？

                                 2010年11月28日第一稿于痴儿斋

                                       30日夜修改于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