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人蒋道礼(续)
(续前)还有一次,蒋道礼找到这位一把手,说是女儿读初中实在是交不起学费,不得不辍学。又是这位领导当着蒋道礼的面拨通了教办主任的电话,以协商的口吻将免交学费的事搞定。告别时,他对蒋道礼意味深长的说了句:“只要是合理的诉求,你尽管来找我。”“合理的诉求”?也不知为什么,经过这么两次,只要有这个一把手在镇里,蒋道礼到镇政府也就是转悠转悠,从不张扬索要什么,只是乘他不在时,才敢于找镇长,找民政助理员、找分管信访的副书记“反映情况”。蒋道礼心知肚明,他的“诉求”又有多少是合理的呢?(待续)不过他最谙熟的还是“好哭的孩子多吃奶”,何况这个社会往往就是最不合理的最终恰恰能变成最合理!能把他蒋道礼当人看待的也就是这位书记了吧?转而想也未必竟然,天知道书记对我的真诚是否出自息事宁人或自我保全?现在中央抓社会稳定,还有什么“一票否决”,只要有几个人进了省城、进了北京上访,造成了影响,领导者的帽子就会受到影响。邻镇那个“哥们”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么?这哥们从什么也不是的缠访户、无业游民,居然摇身一变为国有企业的合同制工人!尤其是在该企业正裁减着大批干了大半辈子的工人的时候,如果没有他的上访“成绩”,能够得到如此这般的待遇么?他可是迫使上级摘掉了三个镇党委书记帽子的有功之臣哦,还是后来的书记有点子,跑到县里找领导,跑到这哥们一直缠访的那个滴着油水的国有企业,说服企业老总把那哥们彻底搞定。比起这哥们,我蒋道礼还算是“讲道理’的吧?
嚓嚓嚓……蒋道礼听到手腕上那块双狮手表秒针的声音,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总是躺在自家的荒草地里可不是事儿,他挣扎着试图爬起来,一阵晕眩袭过,不得不再一次放弃站起身来的努力,他感觉到自己被甩得不轻,腿好像失去了知觉,不听使唤,该不会跌断了吧?如果腿跌断,就活砸蛋了,往后靠什么去讨生活啊?
“因果报应”,这四个字又一次从他的脑子里闪过,全身的冷汗不竟又冒了出来。除了赵克新之外,他告过小学校长收取学生考试费不开票,告过村文书收群众提留不入账,告过土管所长不按规划要求乱批土地,告过计生办主任收授超生户贿赂,告过镇政府为义务教育达标增加农民不合理负担,联络周边乡镇的同行,串通下台的村干部上访……而他的这些个“告”,大都不是单枪匹马,他虽识字不多,可他知道一根筷子与一捆筷子的关系,所以,他总是有能耐笼络一群人集体上访到县、到省,少则五六个人,多则数十人,最得意的是2000年全国两会期间,他居然带领10多个人闯进了北京,尽管被县政府派人及时拦截带回,但自己的利益却没受任何损失,不仅1000多元人民币在出发前就进了自己的腰包,那个一站都不停的特快火车,软软的座位,坐着靠着都舒坦的洋熊,一夜就回到了家。几百块钱的车票若不是政府买单,我蒋道礼是不舍得这样潇洒走一回的!近几年,蒋道礼隐隐感觉到,自己的“生意”不那么好做了,能够让他鼓动老百姓上访的空子好像愈来愈窄,学校国家给建,学费国家给免,“三提五统”免交了,村村通水泥路进村了,广播电视进村入户,合作医疗重新上路,就连老五保也不要大伙儿凑份子了……蒋道礼感觉到有奇幻的光斜斜地照了过来,半睁开眼,是田埂上一片瓦砾折射过来的光,他把脸仰向了天空,几团白云在飘浮着,变幻着。“天上浮云似白衣,时序(斯须)改变如苍狗。”他想起了那场谈话,那位一把手仰观浮游在天的云彩而发出的感慨,他有点似懂非懂,不过凭自己的直觉,也凭老百姓的口碑,这位父母官不是酒囊饭袋,也不是贪图钱财的角儿,连我蒋道礼都能信服的人,岂能是等闲之辈,他无疑是个好官,可是这样的好官能有几个呢?如果都像他这样,我蒋道礼宁愿没有空子可钻!宁愿来种这两亩荒地!蒋道礼心里这样想着,眼睛就盯着天上的云,呀,好白好白的云哟,就像医院里医生护士的白大褂,想到了白大褂,身上的痛就更加剧烈起来。他努力想把注意力从疼痛中转移出来,两眼死死的盯着那件“白大褂”,咿?怎么一忽儿竟变成了狗的模样?蒋道礼猛然间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时序(斯须)改变如苍狗”啊!世事无常,昨天的那位朋友,那位领导朋友如今在哪里呢?据说他调到县城给了一顶不屌照的帽子,唉,你说这当官的也是不公平的,这么一个受老百姓欢迎的官儿,就是得不到重用!倘若他现在出现在我的眼前,看到我这狼狈不堪的样子,他会形同陌路么?还有那个新来的小书记,还有赵克新、李可心……以及周围所有的人,世情的冷暖,一如这变换的云哦。那么,我,一个职业上访户,一个不算是很光彩的名人,现在该如何是好?明天,又该走向何处?有谁还愿意跟着我老蒋瞎跑?就靠那仅有的几个下岗农电工给点带路的钱?还有那几个老武警,捣了十几年的吝啬鬼?从他们身上还能挤到什么油水?倘若政府把他们的问题也解决了,还有谁来找我帮忙?一种从未有过的茫然与绝望从蒋道礼的心底弥漫开来,他用双手捂住老脸,不竟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这不是老蒋么,你怎么躺在这里?怎么啦,哭得这样伤心?”“哎呀,你摔跤了啊!”说话的声音好像就在眼前,又在做梦吧?蒋道礼停止了哭泣,侧耳细听,捂着脸的手指咋开了一条缝。“是老蒋吗?你怎么了?”蒋道礼从指缝里看到了两张惊讶的脸,两张他熟悉而又亲切的脸,立即将手从脸上挪开,“我,我,我是蒋道礼,摔在了这里,动弹不----不得了……”声音里依然挂着哭腔。两位领导迅速跳下荒地,挪开了一直压在蒋道礼身上的自行车,将他扶坐起来,蒋道礼哎哟哎哟的叫个不止。“你坚持一下,我喊驾驶员来送你到医院去治疗”,说着话陈春和就掏出了手机,不一会,驾驶员小杨来到现场,背起蒋道礼直奔公路而去。(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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