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 人 蒋道礼（续三）

    （续）这块地撂荒多少年了？蒋道礼已记不清楚，他记得的是，土地二轮承包时，村里的人要求对这个地块进行重新分配，与其蒋道礼占着茅厕不拉屎，不如分给其他人种。蒋道礼不同意，凭什么？地种不种是我的事，承包权属于谁那是中央的事，谁敢与中央的政策唱对台戏，谁敢分我的土地？听他这样一咋呼，村民们也就断了这个念头。蒋道礼也试图将自己的承包地转包给其他人，好捞点正当的收入，可村里人都觉得缠不过他而不买他的帐。这些年来，别人的土地上一年两季长的是庄稼，唯独蒋道礼的土地里长的是荒草。这些厚厚的荒草除了每年冬季到来供孩子们放火烧荒玩耍外，最大的收获莫过今天了。若不是地里厚厚的荒草托着，若是跌倒在那坷垃头子直楞的田块，我蒋道礼此时固然可以躺在这里，可天知道还有没有这口气，还能不能在这里胡思乱想？诺诺诺，值得啊值得！

    蒋道礼不再叫骂，他让自己的身子尽量的躺的舒服一些，喘息着，呻吟着，额头上热辣辣的痛，用手去摸，湿漉漉的，放在眼前一看，是鲜血，似乎不太严重，擦破皮了吧？唉，要是遇上文镇长就好了……，那年，他到镇里去讨生活，还把老母亲也拖了去，在镇政府的楼道下做窝打铺，两个在街上做生意的外甥实在看不下去，来说服舅舅莫要那样做，特别是不要将姥姥也裹在里面遭罪，要把姥姥接家里去，蒋道礼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我的事情要你们管个球，我的老娘不要你们这些畜生操心……”结果把两个外甥惹恼了，同时抡起了拳头，吓得蒋道礼拔腿就跑，没跑出几步腿下发软跌倒在镇政府的院子里，头磕在了花池沿上，鲜血直流，恰巧遇着从县里开会回来的文镇长，见状忙喊办公室的同志将他拉到医院，缝了好几针。这一回，老蒋的血没有白流，文镇长一方面把个蒋道理狠狠的批评了一顿，一方面又从民政办批了200元的救济款，同时让工作人员拦截一辆本村的犁田机将娘俩驮了回去，不用说，这医院的医药费蒋道礼无疑也是分文未出了。说到老娘，姐姐和外甥屡屡说服蒋道礼由他们赡养，无需蒋道礼负担，可他就是不答应，美其名曰“做儿子的要尽孝道”，实际上没有了老娘这张王牌，蒋道礼有些时候还真的“狗咬刺猬——无从下口”，可怜80多岁的老人，整天为儿子所驱使，直到她去世为止，不曾过上好日子。蒋道礼想到这里，眼眶里就溢出了泪水，他想抬手扇自己几个耳光，可惜胳膊还没抬起，又被疼痛折磨出一身的冷汗来。

    太阳已经爬到近晌午的位子，有些刺眼，好在这是春天，微风轻拂，阳光温和，蒋道礼侧耳倾听风吹草动唰唰的声响，肚子也跟着咕噜噜响了起来，从起床到现在他还汤水未进呢，本准备赶到集上吃点心的，这下倒好，居然动弹不得了。一片浓云遮住太阳，天色一下子暗淡下来，蒋道礼借此机会睁大了眼睛，竭力想捕捉点什么，可是只听到远处传来的汽车喇叭声、犁田机的马达声，再就是鸡鸣狗叫的声音，也能隐隐约约的听到村子里有人在喊着什么，可就是感觉不到近处有什么动静，顿时生出许多凄凉来。太阳游到云缝儿边了，蒋道礼眯缝着眼直视着那些个充满梦幻色彩的霞光，以及变幻莫测的云彩，多么相似的天光云影哦，有10年了吧？那天，那位真正将我当人看，真正想跟我交朋友的人，也是在这样菜花飘香的春天里，也是在这样的小晌午，天上也飘拂着这样的云彩，放射出这样的霞光，他与他，并肩坐在田埂上，开始了在他一生中最不同寻常的一次谈话，他握住蒋道礼的手，开着玩笑，说“看你这手，天生的光滑软润，那里是种庄稼的呀！”蒋道礼慌忙接过他的话：“我知道您在说我不务正业呢！”“不不不，绝对不是，我是说无论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往往都是命运的安排呢！就说你蒋道礼若果运气好，凭你的智慧，说不定现在是我的顶头上司乃至更大的官呢！而我自己也是凭运气才走到现在的。”听他这样一说，蒋道礼虽然有点不知所措，总还是能够品味出他说的是掏心窝子的话，对于这位镇里的一把手，蒋道礼的确是怀抱十分敬意的，就在他调来不久，他跑到他的办公室说是家里不通电，买不起电表，电工不给接电，他当场喊来了供电所长，几句话解决了蒋道礼的后顾之忧。还有一次，蒋道礼找到这位一把手，说是女儿读初中实在是交不起学费，不得不辍学。又是这位领导当着蒋道礼的面拨通了教办主任的电话，以协商的口吻将免交学费的事搞定。告别时，他对蒋道礼意味深长的说了句：“只要是合理的诉求，你尽管来找我。”“合理的诉求”？也不知为什么，经过这么两次，只要有这个一把手在镇里，蒋道礼到镇政府也就是转悠转悠，从不张扬索要什么，只是乘他不在的时候，老蒋才敢于找镇长，找民政助理员、找分管信访的副书记“反映情况”。蒋道礼心知肚明，他的“诉求”又有多少是合理的呢？（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