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上班，闻噩耗，同事的丈夫去逝。还不到五十岁的人，患下糖尿病，因并发症抢救无效，于凌晨两点多撒手人寰。留下一双80多岁的老父老母，一个还在读高中的女儿以及也是体弱多病的我de这位同事……

    部里的同志自发齐聚前去吊唁，濛濛细雨中见巾幡摆摇，闻哀声恸地，女同事们抱在一起泣不成声，男士们的泪也不由自己的夺眶而出。出发前，办公室小李为调节气氛曾开玩笑：“我今后若死了，你们也会去看我的吧？”有同志嗔责她“放叉子”，我打诨道：“莫急莫急，你会等到那一天的，我们都会等到那一天的” ……虽然如此，当你身临其境的时候，还是难以接受这太过凄惨的场面。

    在订制花圈的小店门前，德平与我耳语，这卖花圈女老板的丈夫是不久前上吊自杀的。我就想：人人都念道死是无可避免的，它是一个我们一生下来就始终盯着你不放的魔鬼，并且从你出世的那天起，它就一步一步的向你逼近。可是当它真的敲响你生命之门时，所有的人仍无不感到突然。我们对于一切悲惨的事情，包括我们自己的死，可以说绝大多数人是既适应又不适应的，时而悲观时而达观；时而清醒时而麻木，直到最后都是如此，只有停止了呼吸，这种矛盾状态才能结束。同事的爱人被病魔夺取了生命，卖花女人的丈夫自杀了结生命，都逃脱不了这个不二定律吧？普罗米修斯说过：“我把盲目的希望放在人类心里，使他们不再预料着死亡。”这充其量只是他的一厢“希望”而已。还有中国圣人“未知生，焉知死”之说，西方哲人“未知死，焉知生”之意念，也许中西方人生哲学的分野就在于此吧？

    刚刚失去丈夫的同事是小我两岁的知性女性，我们赶去吊唁时，双方姊妹兄弟十几人已经“到岗到位，各司其责”，如此场景倒是给人许多慰藉。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出生的我们这一代人，同胞姊妹少则三四个，多则七八个，现在看来，真的到了生命尽期，“多子多福”的理念未必就没有正确的地方，尤其是在各种社会保障体系尚未健全的今天，靠的，就是这些兄弟姐妹！看来，我真的该好好地检点检点自己的生活习性了，尤其是豪饮！如果自己过早的走向坟墓，我女儿的身旁已经不会再有那许多亲人，谁来帮助她度过那最后的难关？假如我死在妻的前头，她又将以怎样的生存方式打发没有我在的时光？爱，不定算得上永恒的主题，可是，有谁能摆脱死亡？此时，夜阑人静，伏案书斋，凝神满架图书，不禁吁出死之永恒的叹息，我仿佛从排列整齐的书之缝隙里，闻到了哲人文豪们对死亡发出的无数叹息与不甘，最终，他们还是用死的结果把他们对死的无奈送到我之心底……

    记得有位哲人说过，如果不懂得死的恐惧就是幸福，动物就是最值得羡慕的了。我还要加上一句，人是动物，但他是动物中最不值得羡慕的动物，因为，人懂得死的恐惧！我恐惧了吗？是有点。我的恐惧并不全为自己，而是为家人、为社会，为懂你、疼你、爱你的所有的人。所以“我真的该好好地检点检点自己的生活习性了”。我相信，健全的生命本能绝不会厌倦日复一日的生命活动，工作、读书、习字、交友，吃喝拉撒睡。

    屠格涅夫年老时曾有过此番文字：“当我临死的时候，倘若我还能够思想的话，我将想些什么呢？ ……不，我将努力不去想——将勉强去思索某些无稽的琐事，为了只从眼前深邃可怕的黑暗里引开自己的注意。”不知他的想法在其临终时是否实现了，我想，到了那个时候，谁还能由得了自己？

    管他去，还是顺其自然听天由命罢！

    此刻，死者还静静地躺在冰棺里。再过几十小时，也就是后天的黎明，我们将伴他上路，送进丹炉，升向天堂。那里，有着我们共同的穹顶与天幕……

                                            2009年12月10日夜于痴儿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