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  树

    今年，小院里的枣树“提溜搭挂”结满了枣子。

    已经六七年了吧？当我下决心举债买下这处所时，与其说是看上了这间房子，莫如说是相中了这个八九十平米的院落。农村走出来的人，不能离开土地，用一句农村人的话说，那叫不能接不上“地气”。当我策划琢磨着在这方不大的土地上种竹、栽桂、植梅、养兰时，妻在一旁插话：“栽一棵枣树吧”，虽然，我有点不大情愿，但还是遵妻命，驱车文林园艺场，选下这棵枣树植于水池旁。为的是丈夫气慨，为的是几年后它便可成荫结果，好让妻洗衣有荫蔽护，伸手可采果食。

    枣树早在四年前就开始结果了，只是每年总是“稀不拉茬”的结那么几个。春之声里，看粉黄的彩线绣满每一枝条，妻望之分析原因，开这么多的花却结那么少的果，是不是单株无法授粉所致？我不信，并寻找理由，这棵如此多情的树，引来那么多的蝴蝶，那么多的蜜蜂，那么多的喜鹊、八哥、麻雀……还有看不见摸不着却能让它翩翩起舞的风，怎么可能授不上粉？或许是还没到结果的年份吧？今年终于挂满枝头，伸向书窗的这枝竟被那些光滑青绿的家伙们坠向月季花丛；再看平房顶上的那枝，什么时候爬上了邻家的葡萄架，在葡萄堆里充当起老大来！一日晨，见朝日映红绿树，尚未成熟的枣子们在晨风中摇曳，我声向池边洗衣的妻，自鸣得意于自己的判断：“怎么样，还是我说的对吧”，妻笑而不答却把淋着水的手指向树干上的几道斧痕，我似有所悟，呵呵，说不定是那位朋友的点拨发挥了作用呢！就的，去冬，一对祖籍山东的杭州夫妇做客家中，见院中枣树已冠盖屋顶，问及果实如何，我道出真委：“个头不小，味道甜脆，可惜结果太少”。朋友告知秘诀，用斧子在树干上砍几道裂痕，来年就会多结果实，并说他们山东老家就是这样做的，能提高很多产量。次日，我抡起砍刀如法炮制，未知是真的起了作用还是枣树就是到了结果的时候？

    收获的季节来临，成熟的枣子开始掉落。又是一个早晨，我寻来一根竹竿，在枣树的枝枝桠桠里拨拉搅动，顷刻，小院一地红枣绿果，妻手中的盛具几经变换，塑料盆，菜篮子、洗衣盆……继而，我又爬上墙头，伸手采摘，似乎在寻找一种感觉，一种爬上树梢随风摇晃的感觉，一种仅将一只脚一只手留在树上而整个躯体都悬在空中的感觉，这种感觉忒好，因为这种感觉的结果是征服了最后的距离，将那个细腻光滑的果实采摘到手，在衣服上揩揩便塞进口中……“你不注点意，上面有‘殃辣’子”，妻在下面提着醒。“小乖子，看你爬那么高，多怕人，还不快下来，上面有‘殃辣’子！” 这是大姨在树下喊我。几乎同样的语调，可后者却已成为遥远的记忆。儿时的我，只要有机会就赖在大姨家，而她家屋后的那几颗高高的枣树总是我最开心的去处，我可以毫不费劲的蹭蹭蹭爬向树顶，像猴子似的采食枣子，我可以以树当床仰看蓝天白云，任由飞鸟截走我童年的梦……如今，90高龄的大姨以轮椅为伴，而我答应为她老人家办理的残疾证的有关资料，依然躺在这个她最疼爱的外甥的抽屉里，虽然我那童年的梦早已远去。

    伸向书窗的这一枝，融进了月季花的玫瑰色，上面的枣子妻指示莫慌采摘，那是她为我们的师母——我们兄弟姐妹的师母留下的。师母那日来看到挂满果实的枣树，很兴奋，叮嘱妻无论如何得给她留下一枝，等枣子熟了，她要亲自来采摘，她说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采摘的感觉了。毋庸多问，师母的童年、少女、靓女时代，一定也有与枣树、与枣子有关的故事发生吧？而且，我猜想，她的与枣树、与枣子的故事一定比老师的学生们更生动更美丽！

                                           2009-9-19凌晨于书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