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 寸
中
印章,是中国一门独特的艺术,最初印章是作为权力和取信的象征,尤其是秦汉二代是为鼎盛时期。到了唐代,更表现了精妙的布局构思与高超的刻治技巧,渐发展成既作实用又供欣赏的艺术品了,它把书法、美术、雕刻有机的结合起来,在方寸中显露出万千气象!最能体现“以小见大”之精神了。
蔚然成风后,历代帝王将它钤盖在内府收藏的书法、绘画上,可惜在元代之前,所有的印章都由工匠完成且不署作者的姓名。相传自从元末王冕创用青田石刻印后,为嗜好“金石”的文人开辟了一条自篆自刻的道路,元代赵孟頫只能自篆印文,刻印还须印工完成,后许多文人皆以嗜好“篆刻”蔚为风雅。此期又有文彭发现了灯光冻石亦可刻印,他的学生何震及同一时期的汪关、朱简三大流派在印坛上风云一时,到了十八世纪三十年代,丁敬又在印坛上独树一帜,相继有皖、浙、徽、娄东等诸派相竞突起。古往今来印坛上造诣颇深的大家层出不穷,近代杰出的篆刻家邓石如、吴熙载、赵子谦、吴昌硕、黄世林、齐白石等都是别有风貌各具千秋的印坛巨手。
中国的绘画要与题诗(题跋)、印章相结合才是件完整的艺术品,书法更是如此,大面积的黑白之间钤上一方红印,画面顿生气象。无论绘画还是书法,除着作者的名章外,在作品适当的空间盖上一两枚闲章,则更增韵味,因为一方小小的闲章寄寓着的正是艺术家所要表达的境界情怀。
齐白石大师所刻闲章有颇多佳句,如“无所不能有所不为”、“一个南腔北调人”、“容颜减尽但余愁”等等,在其生前书画市场上已有着不少仿他笔墨的假画,于是他治了一方大印,文曰:“吾尽遍天下伪造居多”,如今伪画更充斥了。而张大千先生所用闲章则更有考究,如用一般作品,上钤“大千世界”、“游戏神通”;“摩登戒体”、“除一切苦”专用在仕女画上;用在山水画上的是“无限离情无穷江水无边山色”;用在祝寿画上的是“云璈锦瑟争为寿”、“春长好”、“长共天难老”等,均具妙思。张大千先生生前藏画之精之富人所共知,他的《藏赏章》有“敌国之富”、“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大风堂供养”等,道出了藏品丰富和深挚的情感。在他需钱时所让出的巨迹上,每钤上一方“别时容易”,有意将李后主浪淘沙词中的“见时难”三字略去,深表无奈中的惜别之情……
至于本人,由于出身低微,这方寸中的况味是在少年牛背上自我启蒙的,文革初期失学放牛,从表姐家寻得一本字帖,上有部分篆刻作品,看着好玩,回到家里,便用父亲的修脚刀在自己磨制的陶块上摹刻,到了70年代末期,书法杂志社举办全国篆刻征稿评比,寄去几方印稿,居然还得了个纪念奖!只可惜后来没能持之以恒,尽管资料、工具一应俱全,学习创作的条件更不能同日而语,然而缺少的是那种韧性和执着,以至于近乎完全放弃。好在我的友人中不乏治印的高手,尤以浙江海宁著名篆刻家陈忍之老先生为最,他与国民党元老陈立夫先生系莫逆之交,我俩成为忘年之交非一两句短言能详尽,他是西泠印社的重要成员之一,我所用的名印闲章,大都出自他手,其中“信手拈来”、“芳草多情”、“闲中古今”、“闲味诗书”、“书为心画”、“村夫野老”、“痴儿斋珍藏”、“偷闲”等是我最喜用的,如今陈老先生年事已高病魔缠身,早已封刀,因此,这些印章就愈显弥足珍贵了。
其实,这方寸之中的万千气象似乎是要靠章法、篆法、刀法来完成的,而其中最重要的莫过于章法了。小小方寸中的“分朱布白”犹如万花筒般变幻无穷、永无止境,所谓“长短、大小、肥瘦、方圆、曲直、粗细、虚实、巧拙、挪让、呼应、盘曲、变化、穿插、留红、空白、离合、变形……”等等等等,这一切似乎又远非“章法”二字所能涵盖和包容,方寸之间何其小,显现的却是宇宙大化的符号,其道化玄妙之大,焉能一刀一篆所能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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